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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二十一章 奇变

  只听一阵细碎笑声,中间夹杂有低语切切,随即便见一群侍女们簇拥着两人而来。瑗夫人由宫人搀扶而来,她步履缓慢,仿佛弱不胜衣,面上憔悴未退,身后跟着的燕姬,却是精神颇佳,她着一件重锦七宝纹曲裾,胸前玉肌如雪,华贵之外更添妩媚。

  疏真早已停局起身,她站在一旁暗自打量,只见两人目视自己,眼中神光各异。

  瑗夫人先打破了僵局,她清咳一声,一旁的侍女连忙递过熏香小炉,将雪白的皮褥子裹住了放入她手中,她这才开口道道:“这一阵时节不好,可可儿我病成这般,新妹妹也身子不爽。”

  她转头朝着燕姬笑道:“君侯先前就说过,燕妹妹慧眼识人才,如今果然不假,新妹妹出落得这般深明大义,为君上挡去一劫,论起渊源,也要算上你三分功劳才是。”

  燕姬听她刻意提起先前夜宴上那“慧眼识人才”的旧话,又见她眼中闪过暧昧的笑意,心中冷笑,于是回道:“姐姐这么说,却是想差了,

  俗话说,吉人自有天象。君侯文武双全,哪是那等区区蟊贼可以滋扰得了的?至于新妹妹……”

  她仿佛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来,带些慵懒自矜的一笑,“虽然是从我这里出去的,可我那侧殿近前伺奉的,皆是齐头整面的——她也并非是在我手上调教出来的,又哪里有我什么功劳呢?”

  这话语中带刺,却偏偏又是实情,各处的殿上近侍没有面貌有瑕之人,她拿这一点来说事,实在是冠冕堂皇,谁也不能反驳。

  朱闻在一旁静静听着,到此处已是心中怒起,他冷冷瞥了燕姬一眼,正待发作,却见疏真在一旁泰然自若,虽是默然不语,眼中却是渺然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看这样子,这般姬妾口角争风,对她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

  他有些不耐地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道:“好好一盘棋,被你们这两个聒噪的搅了……”

  燕姬眼波流转,美眸中仿佛蕴含无限情意,她趋近朱闻身前,暗香萦绕中,越见风流婉转,“今日难得放晴,君侯何不出外狩猎或是蹴鞠?”

  她显然成竹在胸——朱闻平日里颇爱这两项,她自己于这些玩乐之道上,也颇有造诣,这回夜宫中,只有她堪与之匹敌。

  瑗夫人正要出言讥讽,燕姬娇声笑道:“姐姐可莫要逞强,你身子尚未复原,这般弱不禁风的,可受不起颠簸——再说,姐姐忘记我的金钗了吗?”

  后一句她细声笑道,仿佛闺中嬉闹一般,瑗夫人却是目光一凝,想起那日赏雪之事,心知有异,于是不再多言,只是一径浅笑道:“妹妹这么疼惜我,来日必有福报。”

  朱闻冷眼旁观,见此情景,目光中闪过一道诡谲,从容笑道:“本君也正想活动下筋骨。”

  ***

  瑗夫人回转自己殿中,却正逢顺贤老夫人来访,宾主叙话后,便见老夫人皱眉道:“燕姬那个狐媚子,老身总是放心不下……你先前离奇中毒,总也和她脱不开干系。”

  她虽然口中如此说道,心中却是暗暗焦急——她往王后那边送去了密函,其中道尽了自己的怀疑,却是到现在也杳无音讯!

  她心下惊疑,却是要从瑗夫人那里得到些讯息,于是叹道:“你也是太过贤淑,怎么能任由她拉着君侯自去了?”

  瑗夫人面上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厌烦,随即却敛住了,温柔笑道:“她以金钗暗示,是欲从君侯那里探些口风,回来也会告知我的。”

  “那也该谨慎小心些才是,君侯也是颇有心计,燕姬未必能称心如意呢!”

  顺贤老夫人抿唇笑道,浑然不觉自己老脸线条越发刻薄,瑗夫人却不愿再听她喋喋不休下去,她深知,老夫人乃是听命于王后,而燕姬的主人乃是世子,这两者之间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两人又道了些闲话,老夫人这才辞出,瑗夫人亲自送出中庭,这才罢了。

  她回到自己殿中,却再不似平日的镇定自若,面上满是惊疑忧愁,连殿角的苦艾熏香,原本钟爱已极,如今却也觉得惹人心烦——

  怎会如此?!

  她双手绞着丝帕,连指间的疼痛都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刚到手的密报出神。

  纸上寥寥数语,却是道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燮王朱炎,病势加重,已然陷入弥留之境!

  素笺不过二指宽,这几字却似石破天惊,将惹起滔天巨浪……瑗夫人想到此节,不由心乱如麻,满殿的昏暗将她全身都浸染,却正似她如今的惶恐心境。窗外日光浅照,却丝毫也不能减少她的焦灼——

  纸包不住火,不过几日,其余方面也会接到这个消息,到那时……

  她狠狠的咬着唇,只觉得一筹莫展。

  ***

  “消息确实吗?!!”

  朱闻的双手紧紧握住信笺,只觉得胸中血脉奔涌,不可抑制,一时竟觉得日头都有些刺眼了。

  “绝对是真。”

  卫羽也不复平日的自在潇洒,折扇不摇,只是面色凝重。

  “父王……”

  朱闻的口中,缓缓吐出那个纠结至深的称谓,一时心中百味陈杂,无法言说。

  “竟到了如此地步吗?”

  第二十二章 陷阱

  朱闻低喃道,面色变幻不定,却是将手中的信笺都握成了碎片,四散飞扬。

  卫羽叹息着看向他,神色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劝也无从劝起,只得咳了一声,轻声问道:“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朱闻却仿若未闻,只是信步踱去,殿门被他袍袖一拂,但见天光大亮,庭中初春的凉意顿时袭遍全身。

  枝头的粉梅盛极而衰,已然有些凋谢的意思了,颤巍巍之后,随即便有一两瓣零落,浅池中薄冰已溶,清亮宛如一道明镜。

  朱闻静静看着水中的倒影,想起幼时,父王抱着自己,对着池中嬉戏,曾经低语道:“我家闻儿,将来要做征伐天下的大将军……”

  朱闻的眼中闪过黯然的恍惚,心中升起一道暖意和酸楚,随即,却被更多的记忆碎片冲去——

  母后的厌憎,更多弟妹的出生,妃妾们的构陷中伤,那越发疏远陌生的蟒袍王服,以及,那最后变为厌恶不耐的眼神——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想这些过往,压抑住心中的波涛暗涌,深吸了一口气,他由幻境返回现实,拂身而过的,只是这北之边极的冷风,单调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他闭眼,再睁开时,已然平静无波,“既然如此,我们便要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走——箭,已然在弦上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暴风雨前的窒息和威凝,黑瞳瞬间为之一缩,仿佛修罗降临,周身的冷风都化为寒凛。

  他仿佛是在对身后的卫羽说,又仿佛只是喃喃自语——

  “最近边境很是不宁,本君听说,一些部族居然跟那颜氏族长起了战端——事涉北狄,传我的手令,全军上下严加戒备,作好随时开拔的准备。”

  “君侯……”

  卫羽有些迟疑——先前他们为了不让王城那边猜疑,这才雇佣这些小部族去应付那颜部,如今一旦有亲自参与的迹象,那是前功尽弃啊!

  他随即一个激灵,及时醒悟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想——

  “君侯你是要……!”

  朱闻微微一笑,眼中闪过犀利光芒,瞬间,仿佛天边日光也无法抵挡这锋芒——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父王已然被小人所害,我率大军杀入王城,那就是靖难保驾,谁敢阻拦,又有能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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