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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青画一愣,别开了视线,“求王爷指点真相。”

  墨云晔的脸色泛白,没有言语,倒是一个清脆的童音从竹屋旁传了出来:“姐姐!哥哥把你接 来了呀!”

  香儿?青画看着一个粉红身影从青翠的竹林深处蹦跳到了榻边,瞪大了眼,自从上次墨云晔船上一别,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香儿,她还曾经以为她早已经……如今看来,她居然是留在摄政王府?

  “姐姐,你留下来好不好?哥哥他好可怜哦。”香儿咬着衣袖,乌黑发亮的眼珠转了转,偷 偷望向墨云晔,“哥哥的手上被虫子咬了好多疤,哥哥的胸口还破了个洞……”

  “香儿!”墨云晔陡然出声。

  香儿被吓得缩到了青画怀里,再也不敢开口了,青画本能地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别怕。” 这一声居然出奇的温柔,不仅惊到了墨云晔,也惊到了她自己。

  香儿抬起小脑袋,眼泪汪汪地蹭了蹭青画的衣襟,破涕为笑,“姐姐好像娘哦。”

  简简单单,却让青画的眼眶毫无预警地湿润起来,有道伤口早已盘桓在她心头许多年,却因 为宁府大仇而一直没有被揭开来过,这会儿香儿一声娘却让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

  “你怎么了?”墨云晔脸色苍白地急急上前查看,却在青画防备的眼神不停住脚步,良久,他才道:“我们收香儿当义女吧,我们一家……”他小心翼翼靠近青画,拉起香儿的小手放在手心,对着明显是敌意居多的青画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墨王爷,我跟你来只是想知道宁府当年的事,后日是我和青持大婚之日,到时还希望墨王爷一起凑个热闹。”

  “青持??”

  “王爷此番若只是存心刁难,青画告辞。”山间的溪水潺潺而过,流淌到远方,青画不知道这小竹屋是在哪儿的山间,却知道溪水流向的一定是一片坦荡之地,大湖或者深潭,九成是村庄聚集之地,墨云晔的药已经暂缓了“天残”的毒性,她若想走,倒也不见得是毫无生机。

  青画的心思并没能付诸行动,因为墨云晔的手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直接按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固定在小小的一方榻上,她挣扎,抬眼却对上墨云晔血红执狂的眼和惨白的脸,她从未见过墨云晔这副样子,只得护住自己几处重要穴位闭上了眼。

  林间狂风顿起,落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渐渐湮没了墨云晔凝重的呼吸,青画挣扎无果放弃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剧痛或者绳索,然而过了好一阵子,直到野风逐渐平息,她依旧没有等来墨

  云晔的任何一个动作;又是良久,才有一股轻柔的力道把她略略发冷的身躯环抱住了,有个带着

  痛楚的沙哑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念了两个字:“锦儿……”

  锦儿,宁锦,墨云晔叫她宁锦,他终究是知道了。

  青画不再挣扎,面如死灰,虽然早就料想过有一天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会曝露在她不

  想有交往的人面前,可她没想到的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所有情绪都成了空,那一刻,不是怅

  然,不是快意,不是惊慌,甚至不是憎恶,她只是茫然,只是绝望。

  六年前,她家破人亡死不瞑目,六年后,她又以同样狼狈的姿态和墨云晔纠缠在了一起……

  明明一切都已经从头来过,可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她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遇上墨云晔,不管是青画还是宁锦,终究是在劫难逃。

  第十章

  “锦儿……”墨云晔知道自己的手一旦放松就会颤抖,他眼睁睁看着那双本来还闪烁着执拗光芒的眼眸,在他喊出“锦儿”二字的刹那间蜕变成了灰色,眼底一片死寂,他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一瞬间,他居然能感受到她的绝望,这一双眼,在很多年前那个溅了血的婚宴上,他也曾经见到过的,那时候他只是心惊,却并没有多考虑,所以老天爷给了他致命的惩罚,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倒在堂上,再也……

  他几乎是立刻放开了手,用力拥紧那个连名字都能带给他心痛的人,他在她耳边慌乱得语无 伦次:“锦儿,你不需要承认,不需要……”

  青画毫无声息,任由墨云晔拥着她低喃:“你想不想我死,想不想?锦儿,如果我死可以换你 珍惜自己的性命,只要你想,我会帮你达成……”

  青画的眼里依旧是死寂一片,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了一丝光亮,“我活不长了。”她淡道,事 到如今,她想知道的只有宁府当年的真相,至于和墨云晔的仇,她早已没有余力。

  墨云晔的神色顿时有些骇人,他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死。”

  青画再没有开口,对榻旁静静坐着的墨云晔也不再理会,他知道真相也好,不知道也罢,事 到如今,又有什么分别呢?

  香儿估计是闷着了,趴在榻边睡了过去,直到日落西山都不见转醒,打断她熟睡的是墨云晔骤然起身的声响,“铮!”他的琴落到地上,磕到石头上,琴弦断裂发出呜鸣,而琴的主人一张温文儒雅的脸早就没了任何血色!

  “哥哥,哥哥!”香儿几乎是在一瞬间睁开了眼,手忙脚乱地跑进屋于里端出一碗浓稠的碗递上去,然而墨云晔却狠狠掀开了那药碗,他脸上的神情罕见的狰狞,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楚,身子已经有些佝凄。

  “哥哥!”香儿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青画静静地躺在榻上,眼睁睁墨云晔最后望向她的、极其复杂不舍的神情,然后转身踉跄着进了竹屋,竹屋的门被狠狠关上,发出尖锐的声响,香儿怯怯地蹲在青画身边,小小的脸上居然写着满满的关怀,青画摸了摸她的脑袋,闭上了眼,没过多久,香儿也跑了开去。

  青色的竹门,隔绝了屋里、屋外两个世界,从日落到月升,从鸟叫到虫鸣,到最后,连月色都渐渐消散了,只留下林间雾霭沉沉,望不透的黎明,一夜在静默中流逝,无声无息。

  青画一夜未眠,清晨,马蹄声踏破了竹林的宁静,一身戎装的秦易带着两三个侍卫行色匆匆到来,秦易下了马,把一卷锦布交到了青画手里,行礼道:“郡主,这是王爷彻查后的结果。”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宁府当年灭门的真相。”

  青画结果锦布的时候有些发抖,本来已经平缓的心跳陡然间停顿,继而是快跳出喉咙一般的跃动。

  “郡主,听小易一句劝。”秦易的脸色柔和,似乎是思量许久才开口,“王爷自小便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这种高高在上会让他太过相信自己能够一手掌控全域,位居高位、聪明绝顶,可是这种人有时候也会比寻常人笨,笨到自以为能够安排好一切,一旦失败了就彻底没了主意,明明心里慌得死去活来还死撑着。”

  “你想说什么?”

  秦易笑了,“郡主,假如宁府的事无关王爷,您可否给王爷一个好好活下去的可能?小易侍候王爷多年,王妃又曾经待小易有恩,我虽无秦瑶那份心思,但却也是真心实意希望王爷和王妃能够和乐安康。”

  “你……”青画的心思早就沉进了锦布上的内容里,看得出这锦布年岁已久,布匹上透着暗黄色,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一些事情,记载这些字的主人是个姓方的、早年战死沙场的将军,一块方寸大小的锦布,记载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十年前,宁相和墨云晔的父亲两分权势,文有宁相、武有墨王,先帝的实权被两个势力分割殆尽,宁相与墨王,每个都有足够的能力问鼎皇位,互不相让,争斗多年都没有一方胜出,锦布的主人方将军是先帝唯一的心腹,在先帝的授命之下接近宁相,用仅剩的三成兵力做为交换,助宁相对墨王斩草除根,于此同时,宁相秘密收留青云三皇子,欲与青云结为联盟……

  然皇家血统毕竟不容外族,宁相若要登帝必定惹来非议,所以先帝用江山大权作交换,换在宁府内安放一套皇袍,做为宁相大胜后保皇族生息的筹码,胜,则皇权送上,甘为傀儡;败,则抄家灭族,收回文权。

  年逾,墨王暴毙,先帝封其子墨云晔为闲王,而后,这位姓方的将军就被发配到了边疆,直到垂暮之年,至死不还。

  一方锦布,记载的事情是血淋淋的权势之争,青画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盯着那锦布,眼里空洞一片:她想过爹爹当年是为保先帝,不惜与墨云晔殊死搏斗,也想过是墨云晔不满爹爹在朝中德望,有心铲除异己……却没有想到,六年前宁府灭门的惨烈结局,是一场为权、为势的赌局失败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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