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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宁德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孝心,希望额娘过得好些。我一个老婆子住在后妃住的六宫里面算是怎么回事?媳妇们来请安也会觉得奇怪,更别说日后的朝臣百姓会如何说了。所以额娘这一次要你担耽了。这里是我住了一辈子的地方,我十五岁入宫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了,在这里生你,在这里生祚儿,生长安,乌玉齐,还有你十二妹妹,和十四弟。我和你皇阿玛的所有故事也都发生在这里。额娘老了,自己明白日子也不多了。如今西北那边还是不稳定,我这一挪宫,内务府里头又要花一笔银子。宁寿宫里虽然说什么都有着,大件物品也不必添了,但是仁宪皇太后过世也有六年了,皇上自然要在宁寿宫整修一番才能让我住进去。这一整修,他们下面巴结的巴结,亏空的亏空,雁过都要留毛,何况这样一笔肥差。替太后布置房子,他们下面自然不会省着,横竖都是皇上的一片孝心,自然花的越多越显出皇上的孝德来。”

  胤禛心里渐渐升起熟悉,寥落的情绪,那些陈年的旧事在宁德细细的叮嘱中一件件浮上心头,他有些动情拉着宁德的手道:“额娘,你还年轻着,不要瞎说。额娘说的道理朕也明白,如今朕登基大统,正要处理那些贪墨舞弊的案子,总要教他们那些狗奴才知道,伸着手等发财的日子就要结束了。额娘一定要看着朕,等朕实现那一天的时候,给额娘盖一间世上最美的宫殿。”

  宁德笑了笑,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胤禛像她感情都不外露,难得他这样的孝顺,还知道哄自己开心。她想着,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借着这个机会能把他和十四的恩怨给了了,于是宁德娓娓地道着:“还记得小时候禵儿偷糖吃的事么?”

  胤禛记起往昔,嘴角也不觉挂上了一抹笑意:“记得。”那时胤禵爱吃甜食,尤爱敏妃章佳氏那里的糖莲子,一吃竟是吃上了瘾。一日下去,竟有几十颗,嬷嬷们急了怕蛀了牙,主子们怪罪。禀了敏妃,于是偷偷地在糖莲子外面另涂了一层黄莲。黄莲极苦,小胤禵刚抓了一颗糖莲子入口便被苦得哇哇大哭了起来,正当众人以为他日后再也不会偷糖吃了的时候,谁知胤禵仍旧不肯将掺了黄莲的糖莲子吐出来,一边哭一边舔,苦中带甜,甜中带哭,一直把那颗糖莲子吃完为止。他和听闻而来的额娘俱是苦笑不得。

  宁德点了点头:“他从小就尝便了甘苦。”

  “谁又不是呢?”胤禛却从宁德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味道,他有些不悦地叹了一声。这是他和额娘独处的时间,从小他和额娘能够独处的时间便不多,如今实在不想楞生生地杀出一个人来。

  宁德的脸色黯淡了一下,却又不甘于放弃,她提醒他:“他是你弟弟,你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他的心太大了,儿子怕这皇宫太小,容不下他。”胤禛断然拒绝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他们彼此都懂得。那个时候,他们两下定决心要各自走各自的路是便说好了,这样也好,无论谁输谁赢,额娘都不会有事。

  “如果他的心大,那就让你的心比他的更大。”宁德的声音轻轻颤了一下,她第一次有些脱离那份淡然,只怕眼前的这个儿子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但是宁德仍旧沉稳地说着,“你的皇帝心难道比不过一个亲王的心来的宽广么?”

  胤禛一时有些受不了宁德眼中深深的信任。她信着他,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她相信自己不会见到骨肉相残的景象,胤禛一时有些慌乱,自从他决定要走上这条路起,就没有把那些人还当作是他的弟弟。同样的,他也知道,此刻那些人也不曾会把他当作哥哥,他们之间稀薄的血缘关系早在这炽热的皇位下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胤禛鬼使神差似的点了点头,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何时的意志力会这样的软弱。只不过是在额娘的注视下而已啊,为何便像身处地狱烈焰炙烤般难受。一时心动就不自觉地点了头,胤禛见着宁德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受。

  胤禛站起来,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如今他大权在握,是算清帐的时候了,可以做一些以往一直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了。

  胤禛盯着宁德:“今天……宜妃……”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宁德,一来怕勾起宁德的伤心事,二来又怕现在传出去会打草惊蛇。

  他想了想:“皇额娘,还记不记得七妹妹?”他缓缓地道,像是怕惊着宁德,“儿子,还有一事相告。”

  宁德看了一眼他,有些东西在她眼底涌动,宁德收回看向窗外游离的目光,转而凝神盯着胤禛:“你终于知道了。”她的话大出胤禛的意料,“素来就听说你府里有粘竿处,形同前朝锦衣卫。如今做了皇上,还是撤了吧,传出去不好。”

  胤禛感觉有些冰凉,他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人似的盯住了宁德。他的额娘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不声不响,却尽得先机。他不知还有什么事瞒得过她,那么连当时德妃都能打听出来的消息,皇阿玛会不知道么?皇阿玛如果知道,为何还要立自己为储君呢?胤禛的背脊上生出一些冷汗,粘在衣服上分外难受。

  宁德看着他,就像是小时候对着他说话一般的温柔:“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你皇阿玛确实是早就晓得的,只是那么多兄弟里头谁没个鸡鸣狗盗之事呢?大行皇帝是见惯世面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

  胤禛回过神,定下心,仍旧说回原题来。既然皇额娘是知道的,那就好办了。如今正好拿宜妃之事杀鸡给猴看,不找点事给老八做做,他们那边也不会安生:“既然这样,额娘为何还要忍到今日,难道让七妹妹白死么?我虽然不曾见过七妹,但她仍旧是一条命啊!”

  宁德淡然笑过,眼神里有谁也看不懂的东西:“你以为那时就只有宜妃一个么?我说当时孝懿皇后,你的皇额娘早就知道你信么?你能在她死后朝她泼污水么?你能接受你的皇额娘根本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么?”

  她没有理会胤禛的愕然,只是继续说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宜妃是主谋,成嫔是帮凶,佟姐姐当时就是知情的。现在要是牵扯出来,牵连甚广。戴佳氏现在已经做了成太妃,她的儿子七阿哥也一直对你颇有仰仗,至少不会跟着老八他们胡闹。你如今要是动了宜妃,扯出旧案来,便是动了你自己的根基!佟家不会就这样算了的,那些铁帽子王爷贝勒们还有宗室们也不容孝懿皇后的名声就在大行皇帝刚刚过世前就受辱的。”

  胤禛幡然跌坐在凳子上:“你说皇额娘她早就知道了?”

  宁德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罢了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了,皇上也把它忘记了吧。”

  胤禛捏紧了拳头,他想起宜妃和九阿哥的恨来,犹自不肯放弃:“那额娘就打算这样放过宜太妃和成太妃?”对于孝懿皇后,他是不肯再提起了。

  宁德清淡平和的目光在寝室里温温流淌:“成妃在你七弟救下老六的时候,我就已经原谅她了。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可怜人。至于宜妃……”宁德轻轻叹了一口气,“死倒是一种解脱,就让她这样活着吧,对她来说,这样活着未尝不是一种磨难,或许比死还要来得可怕些。”

  宁德回眸对胤禛笑道:“如今天下已是你的了,我都已经放下了,你还放不下吗?”

  永和宫里有花开的声音,飘在风里,然而你只有静下心却还是能听得见。

  雍正元年(1724年)五月二十二日皇太后病。

  雍正帝亲至永和宫,昼夜侍奉汤药。宁德是在在深夜走的,就像她的为人一般,从不愿惊动任何人,她默默的离开,宛如深睡,便是在一旁亲自伺候的胤禛也没有察觉,那个生他,教他的额娘就这样平静地去了,没有留下一个字。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还以为今天额娘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这几日宁德常常咳嗽,有时还会被呛得整夜不能安睡,他正要吩咐大家不要打搅,太医的脸却不知为何变得惨白惨白……

  二十三日丑刻(深夜一点至三点)太皇太后崩,追封为孝恭仁皇后,终年六十四岁。

  雍正元年九月初一日,葬孝恭仁皇后于景陵。

  乾隆、嘉庆间累加谥,全部谥号为:孝恭宣惠温肃定裕慈纯钦穆赞天承圣仁皇后。

  附:《世宗宪皇帝御制文集》卷之二十八

  《母后周年述哀一首》(有序)

  母后升遐,倏经周年。痛色笑之难追,想音容而切慕。潸然泪下,赋此哀辞为念。

  慈恩重,难禁涕泪悬。尊重心莫罄,恍惚岁月迁。

  物候常如此,音容独渺焉。寝门空在望,一望一凄然。

  母后二周年讳辰

  自隔慈颜杳,重临此日悲。音徽徒有慕,尊养已无时。

  恩念劬劳重,心惊岁月弛。朝来益为怆,抚序泪空垂。

  母后三周年讳辰

  鞠我恩深重,违颜梦渺茫。三年成恨水,百感对流光。

  黯黯慈云在,迢迢仙路长。朝来又临讳,含怆仰空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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