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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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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那个……”

  碧水君扇子往前一砸,正好落在我脚下,他懒懒道:“别这个那个了,给我拣起来,”说着,又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儿,续说道,“再坐到这儿来!”

  也不知苏慕水到底在和谁生气,挺拔如竹的背影陡地一滞。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是看了许久,久到他一转身,出了莲池,我再也看不到他,他依然是一言不发,不知怎么,我心口忽地泛上淡淡的酸。

  就像……就像是咬了一枚泛着青的酸梅。

  “小妖怪!”

  “小妖怪!”

  “发什么愣呢,见招!”

  碧水君唤了两声,不见我回答,不知摘了什么,一把丢来,正好砸着我后脑勺,我低头一看,额角顿时画下三条黑线,无数荷瓣揉碎在地,这家伙居然摘了莲花来砸我,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呀!

  我惋惜地皱眉叹息。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对我笑道:“来,拣了扇子过来坐,让哥仔细瞧瞧,跟着苏慕水那厮,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

  他一说“哥”,我就想起温华殿醉得一塌糊涂的月老,冷不丁后颈寒毛纷纷乍起,赶忙拣了折扇递给他,谦恭道:“仙妖有别,小妖不敢称仙君为兄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鼻腔中透出一分微微的“嗯”,漂亮的仿佛翠叶的瞳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看着我,眼底一片了然,害我不由窘迫起来,只得乖乖坐在他右侧。

  再移一点……

  还是移远一点安全。

  御花园的风景很好,青石桥呈现出复式层叠的模样,一眼望去,只见得水波粼粼,荷瓣吐蕊,时有不知名的鸟点水而过。

  碧水君倚着桥头一尊雕龙台,闭着眼,仿佛要睡着了。

  他不动,我慢慢动,就不信移不出他呼吸可及的范围……

  仿佛过了千万年那么久远,碧水君忽然睁开眼眸,看着我,他不说话,眸中透出些许悲哀,似水波粼粼中,碾碎莲瓣、残红逐水的败落。我见过嚣张的碧水君,跋扈的碧水君,大大咧咧百无禁忌的碧水君,唯独没见过悲哀的碧水君。

  都悲哀了,那还是上天下地唯我独尊的碧水君吗?

  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碧水君中邪了,再然后觉着浑身上下仿佛爬了好几条毛毛虫,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怪怪的,心里发毛,连着嗓子眼里含糊着几句打趣的话儿,也上不上、下不下地说不出了。

  好半天,他漂亮如翠叶般的瞳人中透出几分无奈,轻声道:“湮兰,真的什么都忘了吗,或者说……什么都不愿意想起来?”

  这声音的蛊惑力太强,我窒了窒,再回身,见我张嘴要说话,他闭眼,伸手止了我的话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轻声道:“你不用说你不认识湮兰,或者是不认识我,这些话儿,骗骗别的不相熟的也就罢了,我和龙君、蓝小羽他们不同,我可不蠢!”

  咳,这话说得!好像蓝小羽和龙君很蠢似的,这个碧水君,真是老毛病不改,极是自恋!

  我扯了扯唇角,忍俊不禁。

  他抬起眼帘,语气无奈至极:“笑笑笑,如今你倒好意思对我笑!”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撇嘴,无辜望他,口中大喊冤枉。碧水君似笑非笑看着我,我知道再说什么,他也不信,不由摇头叹息:“这天庭美则美矣,就是规矩太多,您瞧瞧,我连笑上那么一两声,都成罪过了,不如归去!”

  “归去?你准备归哪里去?”

  我答得理所当然:“自然是回辟邪宫。”

  “然后呢?”

  “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碧水君用折扇敲敲掌心,口中叹道:“你还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说我?你也没见得好到哪里。”

  这话极自然地说了出来,我压根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就见着碧水君眼神一亮,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有些急切地问:“湮兰,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他这一迭声的“是不是”太过急切。

  我抽出自己的手腕,摇头笑道:“我是下界小妖时燕非,碧水君您走眼了。仙是仙,妖是妖,若是连一点法度都没有,天规何以执行?”

  他听我回答,怒得满面发青,一把甩开我的手,狠狠道:“从三千年前的蚀月日,到近些月来你遇见的火灵君、怨胡,还有蓝小羽和龙君,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若真是一点儿也没想起来,我真的半点也不信。”

  碧水君咬牙切齿:“失望?对,我很失望!”

  “是即是,非即非,仙君不必太过执著。”我看了他一眼,踌躇了下,留下这么句话。不管是当初的湮兰,还是如今的燕非,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莲池中的莲花,开得真是粲然。莲叶荷田田,从浅绿中抽出一抹抹纯净的冷白,空灵中染了几分薄媚,摇摇曳曳。花开花败多少年,是岁月无损,今夕败,明朝开。

  这莲池,在凡间也有一段古远的传说。

  “传说数万年前,天与修罗征战不休,战火连绵,无日有止。那时的上界四方战神驻守天门,十二个时辰,似乎每个时辰,都伴随着厮杀呐喊,夔皮大鼓震天而响,咚——咚——咚——

  “即便是上界,生死轮回也是一种必要,有仙君死,自然有仙君生。莲花池历经万年,出生了一位白露仙君,他悲天悯人,天生有着治愈万物伤痛的能力。虽然这位悲天悯人的仙君不得不听从天帝之命,与同僚们同赴战场,但他是仙医,只会救命。”

  我嘴角翘起一丝微笑,探手在莲花池中,心中禁不住沾染了淡淡的嘲讽。

  曾有人对我说过——

  生与死,也不过是天命轮回的一种传承。这样的寂灭重生,既是灭亡,也是延续。

  可惜仁心者,从来看不透、参不透,便是彻悟了,也不悔改。

  我拈花一笑,眼前似浮现了万年前的天界模样,缓声娓娓道来:“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白露救人,不分敌我。他救过多少仙君,便救过多少修罗君。

  “天河畔的花草受了血肉的滋养,越发的宣灿夺目。

  “天河边的白衣仙君一如既往地用着他的仙术,抚慰着伤者的病与痛。

  “这天,他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修罗女。

  “修罗女法术高强,心中却极其固执,她坚信天界佯善,根本不会有天界的仙君会如此好心,救治修罗族人。她拒绝白露的好意,不仅不食白露采集的仙果,更拒绝白露为她疗伤。就像是一只受了伤、浑身戒备的小兽,以尖锐的爪牙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白露不忍她日渐消瘦,为她费了好大的心思……

  “渐渐地,修罗女终于相信白露,愿意他靠近自己,为自己疗伤、奉果。

  “人非草木,何况修罗族如此爱恨分明的种族。朝夕的相处中,女孩渐渐喜欢上年轻善良的天界敌人。

  “她似乎忘记自己原是修罗族人,冰块似的心在渐渐融化。白露为其他仙君们疗伤时,她甚至还会为白露整理那些青碧油绿的草药。

  “在她伤好离开天界的时候,天帝得知白露救了一个不该去救的人,女孩的身份竟是修罗族所向披靡的幼王。

  “与敌私通的重罪非同小可,天帝一怒之下,将白露贬下凡间。

  “此时,修罗女……也就是修罗王,在白露的感染下,心中的暴戾褪去。她原已决定与天界休战,可没想竟得知了白露遭贬的噩耗。自己倾慕的那个人重入炼狱前往轮回,还不知要受多少磨难苦楚,修罗王悲痛交加,这一悲痛,战火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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