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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他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情绪与念头,像个赌气幼稚的小男孩般,不知怎的就生气了起来。

  那口浊气堵在胸口,连带他的语气更加冰冷疏离。

  “嗯。”他比平常更加冷淡,提着公文包,边解领带边往卧房方向走去,全然没有瞥见贝念品先是一僵,随即黯然神伤地望着他的背影,泫然欲泣的模样。

  像是要惩罚谁似的,在晚饭期间胡宣原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神情冷冷的。

  “宣原,”贝念品努力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我这几天其实——”

  “我吃饱了!”他把碗筷砰地一声放在桌上,她心一惊,霎时住口。

  胡宣原站起身,淡淡地扔下一句话就走:“我明天去欧洲开会。”

  贝念品一动也不动,所有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

  她给了她的爱情和他的心一次最后的希望,可最终,还是不敌冷冰冰的残酷现实。

  原来,他真的不曾像她这样地爱过她。

  贝念品低着头,努力想要眨去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却怎么也阻止不了渐渐模糊的视线。

  ——那么,该是她放手的时候了。

  他很早就出门了。

  贝念品静静地躺在床上,倾听着他乒乒乓乓、刻意比平常加重了一倍力气的动作。

  拖出路易斯·威登的登机箱,把衣服从衣架上拿下抛进去,关上怞屉的声音也比往常还要大声……

  他在生闷气。

  她不想问他为什么,因为答案早已在她的心里。

  应该是她消失了一个礼拜的脱序行为,已经在他心目中好妻子的形象大大扣分,惹得他再也不想对她的“存在”而保留任何耐性了吧?

  贝念品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是心底空空如也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了。

  然后,他关上大门离开了。

  贝念品终于坐了起来,她慢慢地下床,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柚木地板上,取出皮包,拿出那一式两份,折迭得方方正正的离婚协议书。

  她在女方的名字处填下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把离婚协议书留在化妆台上,然后写了一张纸条,上头只短短写着——

  要到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登记时,请再联络我。

  她以为她的笔迹会颤抖,以为她的泪水会濡湿了纸张,可是她的动作虽然很慢很慢,却很专注,很平静。

  爱他,就要放开他,让他拥有自由去追回自己真正的爱情……

  念品,加油,你做得到的。

  这是她所能为宣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沉默地收拾起行李,只带了几样心爱的小东西,几套换洗的衣服,其他的,等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进来时,自然会请清洁公司来清理掉。

  贝念品一直以为她面对得很好,很潇洒、很干脆,她甚至连眼也不眨地便将他在婚礼上亲手为她套上的、那只蒂芬尼的三克拉珍贵粉钻拔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放在离婚协议书上。

  那颗泪滴型的结婚钻戒,仿佛在第一天就预告了她婚姻的命运……

  可是当她自柜子里找出那份珍重收好的结婚证书,看着上头娟秀的新娘签名,就紧偎在龙飞凤舞的新郎签名旁时,她的膝盖突然没了力气,整个人跌坐回床沿。

  她把结婚证书压在心口,再也忍不住崩溃痛哭了起来。

  Justdon`ttellmethatit`stoolate

  Don`ttellmethatit`stoolatenow

  Justdon`ttellmethatit`stoolate

  Formetoloveyou……

  (但是不要告诉我,爱你为时已晚,不要告诉我,爱你为时已晚……)

  南下的客运巴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台北。

  贝念品望着东方渐渐升高的朝日,灿烂灼然透窗而来,教一夜无眠的她浮肿双眼刺痛难当。

  往事一幕幕随着倒退的风景,历历在眼前。

  五年前,她还只是个花店小姐,一个星期固定有两天会到轩辕国际投顾大楼里插花、换送新鲜盆栽。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个偶然擦肩而过、沉默严肃的年轻董事长竟然会成为她的丈夫。

  直到那个夜晚,当众人下班了之后,她捧着沉重的花材走进董事长办公室,恰好看见他孤单落寞的背影伫立在落地窗前。

  她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不知怎的,有种奇异的怜惜感在胸口弥漫开来。

  像他这么成功、这么了不起的商业大亨,为什么脸上会有那么悲伤的寥落之色?

  贝念品事后回想,也不知自己当时是哪来的莽撞勇气,竟在人家公司茶水间里煮了一杯咖啡,然后主动走进去递给了他。

  在当时,她只是很单纯的,想要带给他至少一杯咖啡的温暖。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他喝完了那杯咖啡后,那双深邃的黑眸盯着她很久很久。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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