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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你这傻丫头懂什么?”柳姥姥赶紧掏出手绢替他擦鼻血,埋怨地睨了孙女儿一眼。“做事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要是真打伤了人家苏少爷,看你怎对苏家交代!”

  “放心,他皮粗肉厚,死不了的啦!”柳摇金气呼呼地鼓著腮帮子,强忍著眼眶一阵莫名的发热,低吼道:“姥姥,您不知道他这人有多坏,每次都故意捉弄我,今天还说一堆乱七八糟的屁话,说什么耍我逗我就是因为喜欢我,最可恶的是他还——”

  “苏少爷说他喜欢你?”柳姥姥眼睛亮了起来。

  “媒人的话要是能听,狗屎都可以变黄金了!”她气得咬牙切齿。“您还当真了不成?”

  “喂喂喂,干什么指桑骂槐呀?”柳姥姥忍不住瞪了她一记。“你呀,好不容易苏少爷也对你有点意思,我可是警告你,别把我未来的孙女婿给打跑了,听见没有?”

  未来的……“孙女婿”?

  柳摇金的目光落在长榻那犹昏睡的清俊脸庞上,心儿先是一阵失措的怦怦乱跳,可是一想起他种种可恶行为,原本绯红的小脸又复气恼起来。

  谁要这种满嘴浑话的王八蛋当丈夫啊?

  “姥姥,您说什么呢?就别再这么一厢情愿了行不行?”她懊恼地皱起眉头。“他怎么可能娶我?我又怎么可能嫁他?我们俩根本就不对盘!”

  “怎么不可能?这世上没有我柳姥姥作不成的媒,只要你别故意中我捣乱就行了!”柳姥姥不服气地道。

  “明明他就爱欺负我,您老却总是说我不对,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她咬了咬牙,怒气在胸口闷烧着。

  “还跟我强嘴?”柳姥姥一时气结。“让你继承家业当媒人你不要,叫你专心嫁人欠也不从,不然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当侠女,我要去拜师学艺,我要行侠仗义,铲除这世间一切不平的事!”柳摇金激动地嚷嚷。

  “你还没死心哪?当什么狗屁侠女?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用拳头打打杀杀的,就不能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吗?这样谁敢娶你呀?还是你真要让全梅龙镇的人嘲笑我柳万金连自己的孙女都嫁不出去吗?”柳姥姥脱口而出。

  “我才不嫁人。”她撇了撇嘴,脸下闪过一丝伤心,“嫁人有什么好?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像这个苏瑶光,更不是个东西!他就只会欺负我,看我出糗,害我伤心!”

  “喂,喂,你话说清楚一点,他究竟是对你怎么了?”柳姥姥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个欺负你了?又怎么让你伤心了?嗄?”

  最伤人的就是,他竟然令她误以为他真的喜欢上自己,然后就在她一颗心怦怦然,热呼呼的当儿,又狠狠地泼了她一大盆的冷水!

  可是……教她怎能承认自己竟是傻傻地为他动了心,这才被他有机可乘,被他再次重重地羞辱她一次?!

  “摇金,姥姥在问你话哪!”

  “我……我最讨厌苏瑶光了!”柳摇金后退一步,随即呜咽著转身跑走了。

  原本在长榻上“昏迷不醒”的苏瑶光悄悄睁开了眼,英俊脸庞掠过一抹震惊自责与心痛。

  柳瑶金闷闷不乐地坐在荷花池畔的栏杆上,低著头,眼眶犹红著。

  风儿度水而来,扑面夹带阵阵清凉和不知名的花香,但不管是和煦的阳光或是习习凉风,都无法驱散她胸口的揪疼感。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她小手握拳,死命地捶打著大腿,不争气的泪珠滴滴滑落脸颊。“柳摇金,你这个大笨蛋,大混球,你为什么就不能稍稍管住自己的嘴巴呢?”

  为什么要泄漏那么多的心事?为什么要跟个呆子一样,傻傻地为那样的人哭?

  可是尽管理智句句苦劝,她心口是像被火烧的鞭子抽打过一般,细细地疼著、痛著;袖子用力地抹了脸颊一遍又一遍,偏偏怎么也擦不干那汹涌的泪水……

  “对不起。”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背脊倏然僵住,泪痕斑斑的小脸紧绷了起来,一动也不动。

  他跟她道歉?为什么?难道他都听见了她的话吗?

  他听见了多少?他又猜到了多少?

  “都是我惹出来的祸。”苏瑶光轻轻叹息,这次没有任何促狭、狡诈、佯装、打趣,而是真切深刻诚恳的道歉。“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没有回头,脑子里万马杂沓般乱成一团,打翻了的酸甜苦辣弥漫心头。

  她不让他见到自己的泪水,她是柳摇金,是将来要当侠女的潇洒女子,她不能,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看见她的脆弱——尤其是他。

  他油嘴滑舌,满富心机,还是个没有半点真心,时时以捉弄她为乐的坏人,她不要自己的伤心最后也变成他拿来促狭打趣的题目之一……

  难道,他整得她还不够吗?

  “我不相信你。”她极力平稳著声线,冷冷开口。

  可是她声音里微微抖动的哽咽还是教他察觉了。

  苏瑶光心下一紧,一股深深的愧疚与疼惜涌上胸口。“摇金妹妹……”

  “我不喜欢你叫我摇金妹妹。”她深吸一口气,头还是不回,嗓音里掩不住淡淡的受伤感,鼻音浓重地道:“你每回这样叫我,都是为了要看我笑话!”

  只有在他脱口唤她“金儿”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了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

  但,或者统统都是一样的,那依旧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对他来说,根本就不代表任何意义。

  苏瑶光怔怔地望著她挺得僵直的背影,张口想说些什么好解释自己的行为,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歉疚窘迫感迅速在颊边窜烧起来。

  原来,他自以为有趣的逗弄举止不可避免地伤害了她,也让自己在她心底留下了卑劣恶质的坏印象。

  “对不起。”他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目光温柔而歉然地注视著她,沙哑开口,“都是我的错,我幼稚得不可言喻,害你伤心了。”

  柳摇金身子一震,泪雾弥漫的眼儿一怔。

  “金儿……”他胸口像有沉甸甸大石压着,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以表达安抚之竟,随即又迟疑地停住手。

  她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他又有什么资格可以碰触她、安慰她?

  无言的沉默笼罩在他俩之间,良久……

  风儿轻,水儿静,唯有出水荷花幽幽绽吐清香,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最后,柳摇金听见他低叹一声,随即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憋在胸口的那一口气,不知怎的,突然灼痛地溃散了开来。

  他就这样走了……

  柳摇金坐在熟悉的茶楼座位里,手里拿著那本好不容易买到的“无敌三邈焦拳谱”,可是她盯著封面那七个字大半天了,却连第一页也没翻开。

  她脑袋空空荡荡的,像塞了一团棉花,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呆。

  是因为再度想起娘当年遭遇过的伤心事?还是因为日前触及了姥姥多年来的伤疤痛处?或者是……因为那个闯入她生命里不到半个月,就把她人生搅弄得翻天覆地的可恶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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