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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她紧握衣袖,难以呼吸,反复告诉自己,一定一定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在他的语气里,听见恍若字字染血的绝望?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她的耳、她的眼都错乱了吗?她看着他在笑,却似在那双癫狂的眼中,看见比泪更深沈的痛。

  关靖伸出手,狠狠捏着她的下巴,笑得比野狼更森冷。

  “你是怎么想的?嗯?”他问,眼里跳燃着火。“想着,我是会咬碎整口的牙?还是会扯掉每一根头发?”

  他是用那双,伤口结痂脱落,刚长出极短极短指甲的手,箝制住她的。

  连她的嘴,都要背叛她了吗?当他探手时,她险些脱口而出的,竟是要他小心,不要弄痛指尖,还很脆弱的再生肌肤。

  为什么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着她,让她神魂俱痛?

  “韩良说,你所用的毒,唤做『妇人心』。”他的指尖,深陷在她的颈中,印出深深红印。“服药的时候,你有多痛?说,跟我所受的头痛相比,你有多痛?说啊!”

  答案,被他紧掐而出。

  “有过之,无不及。”她的声音,比他更哑。紊乱的心分辨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回答。

  危险的黑眸眯着。

  “你的身上,看不见伤痕。”

  “我忍过来了。”

  长达三年,她让人用层层绢布,如茧般包裹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就连嘴里,也要塞着布,防止在神智溃散时,痛到咬舌自尽。

  他眸光闪烁,笑声刺耳。

  “我还自以为,若论自制力,我该是举世罕见,没想到你更胜一筹。”强而有力的大手,掐握得更紧。“现在呢,你就不痛了?”

  终于,她克制住,没有说出答案。其实,也是不敢说。

  身体不痛了。

  但是,心却在痛。

  当初,身体是为了他痛。如今,心,也是为了他痛。

  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爱恨,会两难,会这么痛。

  “是谁派你来的?”他问,语音更涩。

  “没有人派我来。”她不要连累任何人,“是我自愿。”

  他又笑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北国人。”这,就是答案。

  那一瞬之间,她竟在他眼中,看见苍凉,与无边的疲惫,在狂乱中闪过。

  “董平是北国人?”

  “对,爹爹说,医不论南北。所以,他藏匿身世,藏得无人知晓。”她注视着他,一口气说出原因。“那年,爹娘兄姊,带我回北国救人,却被南军杀了。我亲眼看见,领军的人是你。”她被压得往后倾倒,指尖碰触到,榻上的枕头。

  菊枕明目、豆枕安眠、麝香枕定神、芳若枕镇魂,佩兰枕能够解暑化湿。奈何,却没有任何一种枕,能让她忘却那场恶梦。

  真相大白,关靖松开手,轻笑出声,而后笑声渐渐扬起,愈来愈尖锐、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接近野兽,受到重伤时的哭号。

  “原来,我就是你的仇人。”这是多么大的讽刺,“我竟然还要为你报仇。”他笑得难以遏止。

  他挡得了明枪、躲得了暗箭,却忘了该要提防,枕畔最柔最暖的呼吸,防备这双纤幼的手。

  这么纤幼的手,就算是握刀,也伤不了人。

  她伤不了他的人,却伤了他的心。

  沉香是木的伤、是木的病。

  而她,是他的伤、是他的病,已牢牢深种。

  果然啊果然,最毒,是妇人心。

  “这些日子以来,难为你时时作戏,作得这么周全。”他注视着她,双目绽光,骇人无比。“现在,再让我考验,你精湛的演技吧!”铁臂抽扯,陡然将她的衣衫撕开。

  伴随他佞笑的,是她的惊慌喘息。

  优雅从容,全都半点不剩,他用蛮力胡乱扯抓,剥去破碎的衣裳,粗鲁蹂躏她裸裎的寸寸肌肤。

  * * *

  旭日东升。

  暖暖的日光,迤逦进窗,洒了一地金黄。

  她从床上坐起,看着那在日光中飞舞的尘埃,只觉得茫茫然。

  被撕碎的衣裳,是什么时候被换成干净的衣袍?她汗湿的身子,是什么时候被擦洗过的?满榻散落的香料,是什么时候清除的?身下的软褥,又是什么时候更换过的?

  只知道,关靖走了,而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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