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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丑……呃,你叫什么名字?”单破邪不想跟着大夥儿唤她丑婶儿。

  “名字对个丑妇而言是多余,将军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们这些落难人不像将军得天独厚,一出生就是帝王之後。”

  拥有权力便可以无法无天,草菅人命,视平民百姓是刀俎上的鱼肉随意宰割,是死是生一句话决定了褚家九十六条人命。

  他的成就是无数鲜血堆积而成,先人种下恶因却未获恶果,只因身上流有帝王之血,凡事有天龙王朝可庇护,做尽坏事也不用担心天谴。

  “你对我有诸多不满是吧?语气中尽是怨怼。”单破邪有种受人怨恨的错觉。

  出身高贵不代表一个人能就此平步青云,不付出努力也是平庸人等,不值得以皇族自居。

  “将军言重了,小老百姓就算有冤也得往肚里吞,死了是不懂人情世故,位卑言就轻。”她将情绪起伏维持得清清淡淡。

  看似置身事外,然字字都含控诉,让听者不由得感受到小老百姓无势无权的悲哀。

  单破邪的眉峰因此纠结,“有人会用这个理由谋刺我吗?”

  褚姁霓一惊,眼神闪烁地吆喝何青拧乾衣物,以防再泄露太多自我。“将军怕死吗?”

  “怕。”

  “令人意外。”武将怕死岂不笑掉人大牙。

  “光明正大的死法我觉得荣幸,就怕死得冤枉,尚不知下手的人所为何来。”他在怀疑她的真实性。

  宁做明白鬼,不为枉死魂。

  人人皆畏死,他头顶青天脚踏后土,生平不做半件违天背理之事,承其父志戍守边疆,多年来的功勋可盖座功德楼,他自问坐得正,绝不受非难之罪。

  死有轻于鸿毛及重于泰山之分,他所怕的不是“死”本身,而是为人背过死得不明不白。

  “总有前因才有後果,早死早快活。”褚姁霓一副看透世情的淡漠。

  “为什么我有种感觉,你在暗示某项我未曾犯过的罪行?”她的言谈之间总露出一丝超然,但他仍听出微薄的怨恨。

  是他造成她的怨吗?

  “将军只管阵前杀敌,好好保重身体。”她无意理会一个将亡之人。

  突地,微笑的单破邪拎起一件伙夫上衣递给她,“你不简单,我受教了。”

  “你……”心跳微紊的褚姁霓有片刻无法言语,他令人下不了手。

  “无盐有贤德,貌丑博美名,来当我的军师吧!”那双明眸太教人疑惑了。

  军师?他在打什么主意?“丑妇无德无能只配做鄙事,将军的厚爱心领即可。”

  “我已决定了,明天起你和小青子就搬来我的居处,一个负责我的饮食,一个服侍我的起居。”

  “嗄?!将军,你要我和乾娘都……”不要不成吗?何青苦着一张脸望向褚姁霓。

  “明天,延迟以军法处置。”一说完,单破邪用颇具深意的眼神一睨不肯告知真名的褚姁霓。

  同时被两人注视着,依然晾着衣服的褚姁霓不为所动,听而未闻地做完手边的工作,自然地放下挽起的袖口,拢拢已有灰白发的髻伸伸腰。

  众人讶然地看着她从容的动作,好像身边的人全不存在般,唯有她才是这片安静祥和的主宰者。

  陡地,她弯腰拾起木桶置于腰际走过单破邪面前,他吃惊的伸手欲喊——

  蓦然她回了头,用着低哑粗嘎的冰冷口音说:“军法治不治骨气呢?”

  他一愕,竟无语以对。

  “叫刽子手把刀磨利些,丑妇已无牵挂。”或许,这样的结果最好。

  不待他回应,褚姁霓步伐略沉地走回厨房旁的小屋,砰地一声阖上何青刚为她修理好的门落闩,她全身乏力的望着那把插在掏空木梁中的碧血剑。

  她的选择是对是错呢?她好旁徨。

  是丑妇该消失的时候了,她负担不了过多的莫名情绪,那会逼她想杀人。

  国家社稷,个人私仇;个人私仇,国家社稷。她举棋不定,仇恨之心被良知牵制,承担的苦非外人所能了解,谁能告诉她该如何去排解?

  胸口的凤刻玉玦微发着烫,这是褚家传女不传媳的唯一遗物,姑姑将它放在她手心时的哀恸如火焚,炽烈的以生命来传承,烙在冰冻的泪中。

  罢了,就让她成为千古罪人吧!一命还一命。

  “乾娘,你没事吧?”何青在外头拍着门。

  她苦涩地勾勒出凄凉一眄,“滚,不许叫我乾娘。”

  “乾娘!”

  隔空飞出一石点住何青的穴道,顿时失了声。

  在远处眺望的单破邪突然明了了,她果然是“她”,一个身怀惊世绝学的奇女子。

  只是,那张面容……

  难道是他的想像过分美化她,在黑夜中错把妇人看成曼妙女子?

  不,绝非一时眼误,既然声音可以造假,改变容貌并非难事。他该好好向乔老请益一番,看世上是否更有如此神妙之术,能化有为无,易容移肤。

  “杀我是出自你本意或是受人唆使呢?我真的很想弄清楚。”他瞧着那扇门,心中千般回转的是一双水媚的眼。

  一片落叶在他身後飘零,风一吹旋向南方,是入秋的季节了,关内该是煮茶赏菊了吧!

  他怀念娘亲的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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