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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我又说:"老魏比我更不肯写信,他在本地的父母时常向我埋怨他。"

  "是,老魏这人脾气很大,性格很特别,是现代人特征。"邓永超说。

  竟谈起老魏来,仿佛他是一件什么特别珍贵的文物似的。

  "你呢,你的胃口如何?"

  "没事,谢谢。"

  "你已经换季,看我,还套着厚毛衣厚裤子,怪不得这么累,其实天气已经转和暖。"

  又谈起天气来。

  但即使与她谈天气,也是很舒适的。

  "刚到?"

  "昨天晚上到,休息一夜,便上来瞧瞧你。"

  "你手中是什么?"

  "第一块由硼轮盘试磨的高速钢,我见其模样趣致,带来给你做纸镇。"

  我兴奋,"给我看!"

  她把纸瓦通拆开,取出一块高约十厘米边长均为三厘米的钢块,她说得对,做纸镇最好不过。

  "谢谢你。"

  "不客气。" 我把那块钢握在手中,无限感激,若不是她替我取送,还不是让工人随手扔掉。

  "那几部机器正式开始服务没有?"

  "已经开始。"

  我心一阵热,自己为自己的成绩感动起来,鼻子有点儿发酸。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整整两年,马不停蹄,连老婆对我都无法忍受,一走了之。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团铁,只有永超知道它的价值与意义。

  只听得她说:"老魏那组人兴奋得雀跃,整天说英文,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我同他们讲国语,他们都用英语。"

  我大笑。

  "我爱上了他们,"永超说:"身不向己,心不由已。我五体投地的爱上他们。"她的感觉与我的一摸一样。

  "雪融没有?"

  "我怕冷,在雪融之前先下来。"

  "你怕?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怕。"我钦佩的说。

  "不,我怕得很多很强烈,我是硬上的。"她忽然说。

  "阿,那太伟大了,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

  我们两人客气得像是初相识。

  每次混得略熟,就要分手,生疏一段日子,又得从头开始,我俩仿佛永远在第一阶段。

  也好,我心想,我留恋这种感觉,怕只怕如我与马利安,熟得烂掉,变为手足。

  我清清喉咙,"你看上去气色好极了,"

  "嗳,工作顺利,精神分外爽利。"

  "工作就是你的一切?"

  她毫不讳言,"是。"

  我小时候的女人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女孩子只要穿得漂漂亮亮,坐在男朋友身后看搓牌就好过一夜,那时的生活多么优闲,那时的女人,多么温柔驯服。

  我并不向往有个洋娃娃般的女子跟随,要她长她便长,要扁便扁,但她必须了解我,

  我吁出一口气。

  "晚餐,一起?"她问我。

  "当然!"我拍手,"那么大的事竟忘了商量,我同你去吃粤菜。刚才那个小郭,便是吃的高手,我只比你略好一点。"

  她微笑。

  这么清秀斯文的女子,看不出会为工作奉献这么多。想像中致力于事业的女人通常如一丈青或母夜叉,别的不成,也只得勤力做。

  利璧迦工作的态度是很中庸的,她不会卖命,她只尽责。

  此刻她四处流浪,环游全世界,把工作丢在脑后,可见事业在她心中之地位。

  我说;"现代人的生活好不枯燥,都没有为浪漫或玩耍生存的人了,从前有二世祖、有白相人、有戏子、有姨太大、有交际花这种悠闲的身份,现时每个人都做做做,最富有的豪门少奶奶都要在深圳弄个办公室,真是的。"

  永超笑,"工在人在,工亡人亡。"

  我略觉不安,她简直把工作当生命。

  把题目岔开去,"有一位著名的女士,名字与你同音,她的亲人,叫她小超。"

  "我不敢当。"她立刻知道我说的是谁。

  "邓博士,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帮她开大门,上车开车门,下车再开车门,进饭店拉椅子、倒茶、点菜,菜上来了,先夹给她,留意她是否需要添饭、用牙签、毛巾。

  很久没做这种事。

  不少女同事也期望我有这种风度。

  在鞍山,我也没试过有这么细心,今日忽然自然而然,丝毫不觉勉强的做出来。

  我们在饭店遇见小姨。

  她故意过来打招呼。

  小姨都是这样的,对姐夫有份特别的感情,往往比她们对兄弟还强烈,因为姐夫与她没有血统关系,较为容易失去,故此分外珍惜,她可以当他如亲人,却又不必付出她姐姐所付的代价,所以这个人有点分量。

  我极大方地请小姨坐,替她斟茶。

  永超更加得体,她是一个没有女人通病的女人,一直低调,任你是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骨头。

  为此小姨十分留意永超。

  她对我说:"爸妈在那边有话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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