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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你这个可恶的法海。"

  小郭不以为然,"太不公道了,我又投逼你给邓博士喝雄黄酒,即使如此,你也可以掷回毒药,别忘了是许仙本人要不得。"

  小郭愤慨的说:"况且我的职业是专门追查失踪人口。"

  我终于转头离去。

  一个小男孩的母亲。

  永超竟是小男孩的母亲。

  我喜欢小男孩子,男孩通常像父亲,或像祖父。我曾在公众场所见过做祖父的不停用手摸孙子的肥头,留恋地,无限钟爱,使人感动。

  永超的孩子不知像谁,无论如何,一定是个可爱的小朋友,我没有接触儿童已经有一段好长的时间,渐渐觉得他们遥远而陌生。

  永超是一个母亲。

  我们的身份都复杂起来,以前不过是人家的儿子或是女儿,有兄弟姐妹的话同时做他人的手足,如此而已。

  现在?我是利家三小姐的前夫,永超是卸任欧阳夫人,小孩子的母亲,千丝万缕,说也说不清楚。

  要承认她,也必须承认她的一切身份。这不是伟大不伟大的问题,这是思想是否开放的问题。

  我去找永超。

  她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我坐在一旁看着她,心中茫然。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纯洁的婴儿,然后渐渐污染,心中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不愿告人的故事。

  刚觉得与永超有点接近,现在忽然又多一道鸿沟。

  她没有必要把过去告诉我,我亦无权问,我只可以坐她对面感慨。

  永超终于问我:"有事?"

  我摇摇头。

  她笑。

  我站起来,踯躅着出去。

  周至美,你是怎么了。

  你还期望什么?

  你同邓永超旨趣相同,互相吸引,你还盼望什么?

  一个男人的一生中有一朵百合花已经足够,还苛求什么?

  即使你放下一切去追她,也许她还嫌你猥琐。

  我低下头,百般开解自己,心中仍有疙瘩。

  -个人出去喝闷酒,连小郭都不叫。

  洒廊里已经有人,都喝得差不多。

  有一位晒得黝黑的男士,穿一身白衣,在那里诉苦.

  他说他时间太多,"工作两小时就做完,想喝酒,没人 陪,在家闷出老茧来,真痛苦。"

  我很纳闷,不知道他干的是哪一行,天下竟有此幸福的人,每日做两小时便可以如此风流,他还在那里吐苦水。

  洒吧像一所心理治疗院,每个人花一点钱,跑到这里来倾吐心事。

  一位漂亮的小姐穿着黑色的低胸衣裳走过来,要求我请她喝酒。

  "自然。"我说。

  她有一把乌亮强壮的头发,她把头撩人地拂过来,又拂过去,充分利用优点。

  我看着她。利璧迦与邓永超也有一把好青丝,我的表情柔和下来。

  "为什么穿黑衣服?"我问。

  女郎很有幽默感,"不怕脏,客人的手可以自由地搭上来。"

  "为什么到灯红洒绿的地方来做?"

  女郎笑,"你说为什么?"

  总不是为我们这群客人风流倜傥。

  "你呢,你有什么烦恼?"转到她发问。

  我发牢蚤,"年纪老大,顾忌重重,性格渐多疑,为人愈见狷介。"

  "是吗,我看你还是个英俊小生。"

  穿白外套的先生仍然对牢妈妈生抱怨,声浪频高.

  "其实,现在还有很多人,做足一个月,才得千余元收入。"我看着那边说。

  女郎微笑,"但生命根本是不公平的。"

  我说;"你似乎懂得很多。"

  她向我眨眨眼,"如果你带我出去,我可以告诉你更多。"

  我摇摇头。

  "怕太太骂?"

  我只得点点头。

  女郎感喟,"世上不是没有好男人的。"

  "好男人就不上这里来了。"

  "好男人也是人,也得有生活调剂,总不能看太太搓麻将就过一辈子。"

  她们都好通情达理。

  "再者,你们都不来了,我们吃什么呢。"她笑。

  我干尽杯中之酒,付了钱,与她道别。

  一出门口就觉得有人吊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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