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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就算紧张,也不能让你知道。”我说。

  “你心目中有没有喜欢的男人?”

  有,像贝文棋,男人最重要是让女人舒服。有些男人令女人紧张:不知道化妆有没有油掉。衣服是否合适,笑声会不会大多。但贝文棋令我松弛。只是我的宗旨是从不惹有妇之夫。

  我做好三文治,大家吃过,躺着看电视。

  她说她想搬出来住。

  我劝她不可。房租太贵,除非收入超过六千元,否则连最起码的单位都租不起,为这个问题谈很久。时间晚了,她自己叫车子回家。

  第二天,桌面又放着玫瑰花。

  兰心问:“谁送的?你家的那束还没谢,这束送我吧。”

  “拿去。”我说。

  她笑:“多谢多谢。”

  会是谁呢?这么破费。

  何掌珠进来跟我说:“我父亲要替我转校。”

  我说:“念得好好的——”没料到有这一招,觉得很乏味。都这么大年纪,还闹意气,把一个小女孩子当磨心。

  我叹口气,或者我应该退一步。

  我问:“你父亲是不是要我跟他道歉?”

  “我不知道。”掌珠说。

  “我来问你,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他的电话号码是什么?”我拿起话筒。

  掌珠说了一个号码,我把电话拨通,何德璋的女秘书来接电话。

  “哪一位?”

  “我姓林,是他女儿的教师。”

  “请等一等。”

  电话隔很久才接通。

  何德璋的声音传过来,“林小姐,我在开会,很忙,你有什么话快说。”仍然是冷峻的。

  “你为什么不在××日报刊登启事,告诉全港九人士你很忙?”我忍不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个人老土得要死?只有那一句例牌开场白。”

  他惊住半分钟之久,然后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很粗暴,“否则我要挂电话了。”

  “掌珠说你要为她转校,如果是为我,不必了,我下午递辞职信,她在本校念得好好的,明年就可以毕业了。谨此通知。”

  他又一阵沉默。

  “再见,何先生。”我挂上电话。

  何掌珠在一旁急得很,“蜜丝林你——”

  “叫我翘,”我拍拍她的手背,“我自由了,谁在乎这份工作!”我转头过去,“兰心,明天如果还有人送花来,你可以照单全收,如果楼下会计部的张太问我为何辞职,你转告她,我在三角桃色案件中输了一仗,无面目见江东父老,只好回家韬光养晦去!”

  兰心变色道:“翘,你发神经。”

  “我现在就回家。”我把所有的书与簿子倒进一只大纸袋里。兰心走过来按住我的手,“千万别冲动。”

  “我不会饿死。我痛恨这份工作。我痛恨所有的工作,我需要休息,我要到卡曼都夫好好吸一阵大麻。”我说。

  “蜜丝林——”掌珠在一边哭起来。

  我说:“我回家了。兰心,你好言安慰这小女孩。跟老校长说我会补还信件给他,一切依足规矩。”

  我抽起纸袋,洋洋洒洒的下楼去。

  凌奕凯追上来,“翘!”

  “什么事?”我扬起头。

  “你就这样走了?”他问。

  “是。”我说,“不带走一片云彩。”

  “你是真的?”

  “真的。我愁眉苦脸的赚了钱来,愁眉苦脸的花了去,有什么乐趣?”我用张爱玲的句子。

  “你太骄傲,翘。”

  “我一直是,你不必提醒我。”我转头走。

  他追上来帮我挽那只纸袋,我们一直走到停车场去。“你不生我气?”我问他。

  “你一直是那样子,你跟自己都作对,莫说旁人。”

  他这话伤到我痛处,我说:“你们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当然我明白,正如你说,翘,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老把自己当没落贵族,误坠风尘,翘,你以这种态度活下去,永远不会快乐。”

  我说:“我的快乐是我自己的事。”

  “你真固执如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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