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亦舒作品集 > 七姐妹 >  上一页    下一页


  台青笑,这三个字十分暖昧,相信尹白无论如何做不到随他去,却欲擒故纵,特地表示不在乎,硬生生吐出这样若即若离一句话。

  在这方面,台青又觉得尹白有着太多的中国传统女性味道。

  台青终于选到理想的手提包,尹白送给她当礼物。

  姐妹在酒店大堂分手。

  家里客厅堆满行李杂物,尹白大吃一惊。

  沈太太们拟了一张购物单,但凡人人用得着的衣物电器药类诸物,都多置几倍,还有三台彩色电视机待到达目的地方取货。

  尹白笑道:“妈,你只会讲粤语,有无研究过与大伯伯他们如何交通?”

  “我也调查过了,沈家祖籍杭州,故此普通话全带乡音,不比我更灵光。”沈太太笑。

  尹白也笑。

  沈先生十分紧张,把亲戚的近照全排出来逐一认人,务求一见到面便可以叫出名字。

  尹自取过大伯伯的照片,不禁无言,他看上去相当苍老憔悴,比起二怕的强壮自信,及父亲的清癯灵活,宛如大上十多二十载,头发花斑不在话下,面孔上也刻划着太多风霜。衣着极为随便,身上那件混合纺的衬衫还是父亲的旧衣,上次有远亲来,父母连新带旧托人带去,大伯什么都不肯接受,只选一件旧衣服。

  他的身份也不方便随意接受馈赠。

  “咦,这张照片我没见过,是谁?”

  “你猜猜。”沈先生笑。

  公园的荷花池作背景,相片中的少女清秀脱俗,仍然梳着辫子,海军领衬衫配裙子,球鞋短袜,小圆脸笑靥如花,象一个人,一时尹白又说不出象谁。

  灵光一现,尹白说:“这是大伯伯的女儿。”

  “说得不错,这是你二妹沈描红。”

  呵对,崇拜红色及太阳。

  沈太太说:“长得最似你祖母便是她了。”

  难怪,尹白看过祖母唯一的一帧玉照。

  尹白问:“我象不象祖母?”

  “你的化妆如此奇突,本相早已淹没,谁知你似谁。”

  沈先生也惋惜的说:“尹白,你知我们一向反对你化妆。”

  “周末我并不涂抹,”尹白抗议,“上班表示礼貌,必须做作。”

  沈太太说:“你看台青多美多自然。”

  “她还在念书,”尹白酸溜溜,“我已被商业社会卑劣竞争侵蚀,焉可同日而语。”

  沈太太笑,“过两天动身,明早该去注射防肝炎疫苗。”

  尹白把头靠到母亲的肩膀上,“她们都漂亮。”语气十分遗憾。

  沈太太转过头来微笑着细细观察她的杰作,“你也不差呀,在东西方文化精萃交流地成长,放洋留学回来旋即身居要职,相貌娟秀,气质优雅。”

  沈先生打个呵欠,“广告时间到了。”

  尹白催,“妈妈,别理他,说下去,我爱听。”

  尹白偕台青去打防疫针,两人手臂上肿了一团,雪雪呼痛,却兴致不减,跳上电车,往东区驶去。

  尹白一直过着可以说是清寂的日子,也已经习以为常,父亲下了班不外是阅报读书,母亲忙着改卷子,有时深夜还听见钢笔沙沙响,沈太太教的永远是应届会考班,责任深重,尹白觉得母亲担心学生的功课甚于女儿。

  尹白从小没有同龄伙伴,同学之间虽谈得来,一点点小事就产生误会,事后也不觉有什么必要解释寻求谅解,从此生疏,并没有交到好朋友。

  伦大寄宿那几年,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夜夜笙歌,晚晚应召,要不就象修道院中尼姑,清心寡欲,自给自足,没有中庸之道。两种生活方式都没法交到真正朋友。

  至于同事群……尹白笑了,她不至于天真到那个地步,这几天,与台青相处,尹白开始明白什么是血浓于水。

  她与她并不见得兴致相投,说说就吵起来,但姐妹就是姐妹,不用戴面具闪缩相处,一切可以清心直说,一点都不会累。

  电车叮叮转弯。

  迎着风,台青忽然说:“我记得这附近有一条街,叫七姐妹道。”

  “对,这一带的道路名称美得很,有清风街,有琉璃街,有春秧街。”

  台青怪羡慕的。


梦远书城(my285.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