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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女佣前来叫她吃饭,把门敲了又敲,李平只是不应。

  下人有点担心,司机自告奋勇,去请了夏彭年过来。

  夏彭年站在门口,叫她:“李平,开门,别傻气。”

  李平坐在织绵缎面子的贵妃塌上,抱着琴,把额角抵在螺旋形的琴头上,不去应他。

  她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说任何话。

  “李平,开门,你若不满意,我们另作安排。”

  但是,再也没有更好的安排了,夏彭年深思熟虑,他的计划,永远是彼时被地最妥当的策略,他已尽可能为每一个人着想,努力做到面面俱圆。

  越是这样,越是可悲,越没有转圆余地。

  夏彭年在房外徘徊,他精神也相当萎靡,身上碰巧又穿着一套纯细麻西装,已经团得稀皱,更添三分憔悴。

  “李平,不要折磨自己,不要折磨我,整件事里面,我比你难过。”

  夏彭年哈出一口气。

  他在有生之年,从没想过有一日会说出这一类不像人说的文艺腔来,偏偏他说了,字字又出自肺腑。

  “李平,让我们开心见诚的谈一谈。”

  李平索性走到露台去,拉上玻璃长窗,不听他言语。

  夏彭年内心枯槁,长叹一声,疲倦的退到书房休息。

  他倒在沙发上,无言地看住天花板。

  多年多年前的陈家大宅,吊灯底都设有圆型玫瑰花图案,小小的夏彭年在练习小提琴的空档,双目不敢斜视,总是抬起头,佯装端详灯饰。

  那美丽的小女孩李和有时会因为他的呆相忍不住笑出来。

  笑声同李平一模一样,仿如银铃,深深印在夏彭年的脑海中。

  一亘与李平分手,他不肯定忘得了她,她或许会,因为她年轻,有的是时间,十年不能,二十年也差不多了,四十出头的女性,芳华正茂,有什不能做,她一定可以摆脱过去所有阴影。

  然后,她会感激他。

  他心酸的想,他从来没有如此为一位女性设想过,可是偏偏她又为这个对他抱恨。

  他跳起来,走到花园去,抬起头张望李平。

  李平厌烦的退入房内。

  夏彭年拾起石子,扔进露台,发出嗒嗒恼人的声音。

  李平用双手捧着头。

  夏彭年这样闹下去,她更不能静心思考。

  幸亏他终于回了公司。

  晚上他又来了,没有再敲门,独自吃完饭,在那张熟悉的长沙发上假寝。

  半夜醒来,他看见李平坐在他对面,神色温柔地看住他。

  夏彭年十分心酸,“李平……”他喉咙沙哑。

  李平立刻递上一杯菊花茶。

  他呷一口,“……不生气了?”

  “你也许不相信,我这辈子,没有气过任何人,任何事。”

  “那你应该气我,显得我与众不同。”

  李平不出声。

  她额角上有一轮印子,看清楚了,是琴柄上的图案,夏彭年忍不住伸手替她揉两揉。

  “我都是为你好。”他说。

  李平别转头,嗤一声笑出来。

  夏彭年恁地婆妈,也许他急于要说服自己,所以重复又重复。

  “得了,我相信你是为我好。”

  “我在这十年内都不打算结婚,我并无企图甩掉你,有你在身边,我是最快乐的男人,但我不忍心拖累你,毕竟一个女孩子的岁月经不起沧桑。”

  李平低声说:“我知道是有那么一天,满以为等到我三十出头,你嫌我人老珠黄,才提出分手,谁知才一年多一点,你就叫我下堂,真像晴天霹雳。”

  夏彭年在下午忘了刮胡须,此刻他握住李平的手,在下巴摩娑,李平的手心,总比常人的热一点。

  也许真的应该狠一狠心,把她留在身边,等到双方都腻了才给她一笔款子,让她开精品店也好,炒股票黄金也好,好使本市又添一个不安份的艳妇,多一个传奇。

  但是他想她有正常的生活,迟了就不及了,他要她正式嫁人,养育孩子,有一个幸福的、纯属她的家庭,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丈夫是她最忠实的朋友、最有力的臂膀。

  “我不会叫你一个人去异乡。”

  李平扬起一条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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