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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王羡明心里是什么滋味,卓敏猜到一二。

  她问:“你在想什么?”

  王羡明说:“他们都说现在开新界车赚得更多,听说运输署又打算放宽新界车范围。”

  “你打算怎么样?”卓敏笑问。

  “同一班手足商量一下。”

  “那么还等什么,走吧。”

  李平坐在车中,自然听不到这一番话。

  车里电话在响,她接听,是夏彭年。

  “我已同令堂交待得一清二楚,她好像很高兴,问你打算念哪一间大学。”

  李平不出声。

  “你走之前,应该亲自与她话别。”

  “你不明白,彭年,在她心目中,她只有一个女儿。”

  “这样的成见,到今天也理应消除。”

  李平问:“她想不想与我说话?”

  夏彭年沉哦,“她说她很放心。”

  “看。”

  夏彭年也不再勉强她,父子母女兄弟姐妹之间,也讲缘份。

  “晚上有个饭局,你的上海话可以派用场。”

  “我还以为你要我讲法文。”

  “八点钟接你。”

  “是。”

  “还有,我们后天飞米兰转车赴威尼斯。”

  “啊。”

  夏彭年苦笑,“耽会儿见。”

  李平挂上电话,闭目养神。

  夏彭年并不想她忘记他,不然怎么故意挑沙漠同她摊牌,到威尼斯去分手。

  他分明要她余生都记得他。

  威尼斯一直在下沉。

  它并不是永恒的城市。

  因同样原因,夏彭年与李平爱上它。

  他俩抵达那一日,春寒料峭,正下毛毛雨,圣马可广场潮涨,游人的靴鞋统统浸在水里,群鸽躲往檐底下,小贩纷纷在商店门口兜售纪念品。

  那种纷乱简直同上海有得比,两个城市都历劫沧桑并非一张白纸,每一个巷口,每一条弄堂,都有它的故事。

  他们没有带伞,广场上演歌剧,夏彭年买了票子,与李平并排坐,握着她的手,伸进他大衣袋里取暖,把说明书折成一顶纸帽,叫李平戴着遮雨。

  居然席无虚座。

  小贩过来销售雨具,李平苦中作乐,同他讨价还价。

  “太贵了,五元美金。”

  那小贩生气,“你们是度蜜月来的吧,这么高兴,就给我赚一些。”

  欧洲人都是言语专家,讲完英文,又同前排的游客说起德语来。

  李平看在这一点份上,给他十块钱。

  音乐奏起。

  是纪亚孔目普昔尼的蝴蝶夫人。

  夏彭年与李平四目交投,无限凄苦。

  雨渐渐大了,四周围的人大叹吃不消,但他俩却坐到终场,并不觉时间飞逝。

  夏彭年紧握着李平的手不放,两只手都有点麻木,但不舍得。

  呢大衣汲饱雨水,渐渐沉重,寒气透心,李平忍耐着,夏彭年却打个哆嗦。

  观众散去,工作人员在台上收拾旗鼓。

  暮色合拢,夏彭年轻轻说:“再不回去只怕要患肺炎。”

  李平搓了搓膝头才站得起来。

  收折椅的工人很了解的笑笑,“度蜜月?”

  李平点点头,随即仰起面孔,向夏彭年;“我们有多少时间?”

  “七十二小时。”

  李平低下头,“那就不够时间睡眠了,是不是。”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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