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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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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艳红,我的生母。 我把照片迅速收入手袋,但又禁不住拿出来细看,双手颤抖着。 不错,我与马大都长得像她。 我们并没有妈妈那个福气的双下巴,我们像粉艳红。眼睛细而且长,仿佛是画出来的,平时也像上了戏妆。 从小学校演剧找人演白雪公主、圣母马利亚、仙子,到长大后的芸娘、白流苏、林黛玉、茉莉叶,马大总是一手包办。 我因为……腿的缘故,所以不大喜上台去自暴其短,故此放弃许多机会。 现在想起来,马大确是流着母亲的血液。 我把那帧小照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成为我贴身珍藏,坐在老胡师傅生前坐的椅子上,思想去到很远。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戏班中的乐师因朝朝相处,爱上大红大紫的花旦。她对他好,但是没有嫁他,他暗暗恋爱她二十多年,终身不娶,候她死后,天天以胡琴奏出她的辛酸故事,近着她的两个女儿,他始终没有往前活,他的时间停留在戏班的全盛时期…… 比起老胡师傅,殷若琴只是一个狠琐的纨挎子弟,我情愿老胡师傅是我的父亲。 们是—— 谁能够挑选他的父亲呢,都是一早注定的。 我沉默着,头顶在墙上很久很久。 房东不放心,已经探头探脑张望过许多次。 我不得不站起来,拎起皮筐,说:“劳驾你们,我走了。” 房东把我送到门口。 我叹一口气,离开。 到家,老英姐双眼如胡桃的来开门。 一进门,发觉坐满一客厅的人。妈妈、马大、梅令侠、殷永亨。 我疲倦的放下箱子,叫老英姐,“给我一杯茶,口渴死了。” 马大的声音比平时尖数倍,“哈拿,他死了。” “我知道他死了。” “不,”马大说,“殷若琴死了。” 我“霍”地站起来,打翻了茶杯,染了一裙茶渍,水印子在布料上慢慢扩大,转淡、扩大、转淡。 我没有出声,我用手指缓缓在那渍子的边缘描绘。 我问:“几时的事?”很镇静。 “你们刚踏出门去医院,那边就叫来找人,但英姐说你们已经上了车。”殷永亨说。 妈妈不出声,她把头靠在垫子上。 我木然说:“太不巧,但即使有选择,我也会先赶到老胡师傅那里去。” 梅令侠说:“你好冷血,亲生父亲都不理。” 我瞪他一眼,说:“我的血是冷是热,何需向你交代。” 马大也对他说:“你少说一句好不好?” 客厅内沉默很久。 殷永亨说:“义父那边,由我与梅姑姑发丧吧。” “很好,那我可以全心全意为老胡师傅办身后事。” 殷永亨说:“我先走一步。” 我送他到门口。 老房子的穿堂永远是幽暗的,我们在门边站了一会儿。 “……临死叫你们的名字。” “他一生人都那么戏剧化,”我为难的说,“偏偏什么事都夹在一起发生,其实两家医院相差不过数步之遥……但注定就是注定。” “不过他总算见到你与马大。” “希望你明白,我们同他没有感情,而老胡师傅……” 他截止我,“何需解释,我当然知道。” “以前你也不了解……”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很好。”我说。 “你们一家人需要休息。” “姓梅的,他在这里干什么?请把他带走,好让我们真正的休息。” 梅令侠说:“我也很识趣,我也会让你们休息。”声音酸溜溜。 我打开大门,“两位先生,再见。” 关上门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的相对无语。 亚斯匹灵愁眉苦脸的独个儿踱来踱去,渐渐天色暗了,谁也没有站起来去开灯,亚斯匹灵跳上我的膝头,我抚摸它的头,轻轻推开它额角的皱纹。我想问它为何忧伤,后来觉得太自作多情,它长期如此,内心不一定凄凉,正等于我们,心中受创伤谁知道。 工人房里老英姐开始饮泣,其实只隔一条走廊,不知怎地,却似非常遥远。 我心一酸,眼泪挂下来,讨厌的鼻涕也跟着开放。哭其实是异常滑稽与腌臜的行为,但一向被认为罗曼蒂克,传统上的概念,错误百出。 我没有法子不去找纸巾,在门角顺便开亮了电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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