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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一是一二是二?”

  “沈培,”祖斐叹口气,“这干前度刘郎随意呼召,我们有三千毫毛也应付不了。”

  沈培啼笑皆非,偏偏祖斐说的又全是事实,换了是她,她也不能出来。

  沈培仍怀一丝希望,“你情愿去探讨美丽新世界?”

  “是。”

  “但你不知那里有什么。”

  “无论是什么,肯定比吃回头草精彩得多。”

  沈培吃惊,以往她好友祖斐在感情路途上可说是个优柔寡断的弱者,任由男方摆布。士别三日,她表现忽然强硬起来。

  什么缘故?

  “沈培,你就说找不到我好了。”

  “好的。”

  “我代他道歉,沈培,祝志新是一个只看得见自身需要的人。”

  “这是大多数人的缺点。”

  “沈培,你就看得到朋友的需要。”

  沈培笑起来,“那愚夫妇就想个法子打发他走吧。”

  她俩挂掉电话。

  6

  祝志新的确离开了沈培处,他没有理由再赖在别人家里,走到马路上兜个圈,无处可去,忽然想起祖斐种种好处来,虽然十之八九是出为他的优点激发了祖斐最善良的一面,但他的妻就感受不到这种魅力,所以在他心目中,方祖斐还是难能可贵的。

  她一直与他维持着朋友的关系,是不是余情未了?

  祝志新决定在这个失意的晚上把真相弄清楚。

  趁大厦管理员不注意,他混了进去。

  站在祖斐门前,使劲按起门铃来。

  祖斐在防盗镜前一看,发觉是这位先生,倒不是害怕、惊愕、厌恶,而是不能置信这些日子以来,居然还高估了他。

  祖斐十分羞愧,人家生命中的男人,尽管情义已逝,都还能堂堂皇皇拿出来见人,独是她,净与长不大的异性打交道,若说她不必负上一点责任,连她都不相信。

  祝志新每隔十分钟按一次铃,他知道她在里头,刚才沈培才与她通过电话。

  他一定把他那段不愉快婚姻的所有细节告诉她,她一向有双好耳朵。

  祖斐冷静地想,不能报告警察,总得为自己留个面子,当然也不能开门,后患无穷。

  祝志新显然有三分酒意,站在门外不肯走,她唯有假装不在家。

  一男一女,分别在门外门内对峙。

  祖斐双臂抱在胸前,嘲笑自己:怎么同这样的人订的婚,祝志新同长臂猿好像只差一个染色体。

  她长长叹息一声。

  足足耗了一个小时,大约是邻居不胜其扰,通知管理处,门房上来干涉,费了点唇舌,把他请走。

  祖斐苦恼地松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拉开门,发觉门角一堆烟蒂,昨夜由祝志新留在那里,祖斐叫女佣清理掉,总得有人有公德心。

  酒醒了他就不会再来。

  一个人在不得意的时候,自暴自弃,所作所为,总有丁点怪诞。

  清醒后也许他会比谁都后悔。

  是什么缘故呢?多年前祝某上来按铃,也曾使祖斐觉得快意,难道人的分子也随时间不住改变,是以过去的温柔与尊重会得消失无踪,而重新排列的原子又对另一人发生兴趣?

  这种现象,俗称变心。

  祖斐变了心。

  她甚至不想与祝志新多说一句,她根本不记得他们之间的往事,那已是玄武纪时代的历史。

  祖斐不相信她可以做得那么残酷、决绝、英明。

  会不会是终于长大了?

  为这个转变,祖斐怅惘良久良久。

  女佣上来的时候,祖斐吩咐她以后多做素食。靳怀刚对她的影响不是不大的,她愿意模仿他的生活习惯,在她眼中,怀刚总要比普通人略胜一筹。

  他虽然没有作出任何应允,但届时他一定会有所表示。

  祖斐希望两全其美,他可以说服程作则教授让一个外人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只要怀刚开口,她愿意追随他。

  祖斐“嗤”一声笑出来,真是难得的,情怀居然回到十年前去。

  沈培在中午时分上来看她,顺便陪她吃饭。

  一进门便问:“有消息没有?”

  “哪一类消息?”

  “旧的已去,新的可来?”

  祖斐犹疑,不知说还是不说。

  沈培观其气色早已猜到,“他出来了是不是?”

  祖斐索性说:“我借了一把鬼斧,劈开石头,他便跳了出来。”

  沈培啼笑皆非,“我看你还是快快上班吧,免得思路如野马脱缰闯出祸来。”

  祖斐喝着咖啡,低头沉思不语。

  “下次再要我陪你疯,尽管说出来,我乐意奉陪。”

  祖斐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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