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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陈萼生低下头,真的,不如走开一会儿,母亲起码还有四五站要走,她不觉得累,萼生看着也替她累。

  她刚下车,就有一位中年妇女趋前来亲切地问,“陈小姐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就快开车到模范村去参观。”双目炯炯,并不容易打发。

  幸亏有刘大畏,他取出一份证件给中年妇女看,陪着笑,解释几句。

  那为女士说:“可是今晚本市作家协会欢宴岑女士,陈小姐可是一定列席的。”

  萼生听到刘大自作主张说:“我亲自送陈小姐去大会堂宴会厅。”萼生一听到赴宴,不知恁地,胸口作闷,立刻要呕吐,这才想起,

  已经不知有多久没好好吃过东西,她哆嗦一下,握紧拳头,必需要坚

  强,一定要支持下去,决不能崩溃倒下来,陈萼生咬住牙关。

  她外表很镇定地随刘大畏走向公路车站。

  刘大畏先带她去喝碗白粥,她的胃部比较舒适,不再翻腾。

  萼生捧着米汤,一口一口地喝,不由得红着眼睛轻轻发问:“你仍然当我是朋友?”

  刘大良轻声说:“这也许会出乎你意外,我们也有择友自由。”

  萼生说,“当心。”

  “何解?”

  “本来你利用我,当心掉时头来被我利用你”

  刘大畏一怔,不语,目光不敢与萼生接触。

  “开头我被你利用,是因为我小觑你,此刻你已轻视我,当心被我利用。”

  你若有心利用找,就不会发出这度多警告。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刘大良见此女孩刚有几粒米下肚,斗志又开始顽强,倒是有点宽慰,他心甘情愿给她奚落。

  于是笑道:“你做得到这样高段数吗?”

  他与她离开小店,在转车进市区。

  这一趟,一进商务印书馆,便看到近大门处整整齐齐,放着一整排的岑仁芝作品。

  萼生讶异,“这么多!”她冲口而出,架子上大约放着三五十部书。

  店员笑着迎上来,“还有多本正在赶印中。”

  萼生随手拣起一翻阅,只见印刷精美,不知怎么在这样短时间里赶出来,想必落过一番功夫。

  拾起头,看到七彩的三角纸旗上写,郑重介绍岑仁芝作品。

  萼生想起母亲说的,早该来了,这是她应得的荣誉,那么,岑仁芝这次来,究竟有无自私因素。

  呵,萼生连忙掩住自己的嘴,怎么可以怀疑母亲,她要是意图自利,早就可以来。哪用等到今朝!

  陈萼生陈萼生,你一定已被母亲精湛演技误导。

  停停神!萼生问:“岑之芝是个好作家吗。”

  刘大畏不敢置评。

  “说呀,凡事一定是有公论的。”

  刘大畏仍然不发一言。

  他不说陈萼生都知道,文人讲究气节,做墙头草,恐怕要遭历史唾弃,文字再秀美,风格再奇突,故事再创新,都不管用。

  萼生茫然,她情愿母亲这次来是为自己,那么,牺牲再大还算值得。

  “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刘大畏的吉甫车就停在后街,十分钟车程,把她载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这是从前市区里的小跑马厅!

  此刻已经改装为一座空中式亭园,花香扑鼻,柳荫处处,一走进去,就有种舒适荫凉安全的感觉,萼生挑一张紫藤架下的长凳,把身子横躺,用双臂枕着头,合上眼。

  “不跑马了吗?”

  刘大良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怎么不跑,嫌此处地窄,搬到别处去跑。”

  萼生纳罕:“何处?”

  “你总听说过从前的九龙城寨吧?”

  啊,那处著名藏污纳垢,恶名昭彰的地方。

  “有没有兴趣。周末带你去逛逛,下小注,玩玩。”

  “对不起,我们家里没有人对赌博有兴趣。”

  “我同你赌关世清可以平安获释。”

  一提关世清,萼生不由得呻吟起来,怎么赌法?看样子刘大畏也知阿关诚属无辜,他也希望阿关可以整个儿脱身回加拿大去。

  “赌你陪我跳舞。”刘大畏忽然说。

  假使阿关这刹那可以站在她面前,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她不会跳舞,但她会使刘大畏满意。

  萼生眼泪汩汩流出。

  刘大畏给她一方手帕,她拿帕子遮住双眼,详装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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