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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太过疑心了,短短几页纸,简单的几句话,何需劳师动众,可笑她草木皆兵。

  想必是一时不知扔到什么地方,回来才慢慢再找。

  沙发上方有一叠洗净的衣服,移开衣服。原来记事本就在底层,萼生松一口气。

  换好衣服下楼,在电梯中碰到一个人。

  那人愕然,“你还没有走?”她失声嚷。

  她是岑子和的女友博小欣。

  萼生只朝她点点头,大跃进,自酒店门口到上得楼来,其中想必经过一番挣扎,成绩斐然。

  博小欣说:“我来探朋友。”

  萼生不出声。

  “你别以为我没朋友住五星宾馆。”

  萼生希望电梯走快些。

  博小欣声音低下去,“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跟子和他们说。”

  陈萼生自顾不暇,才没有那么空讲废话。

  总算到了楼下,电梯门打开,傅小欣忽然说,“再见。”似有点恋恋不舍。

  再见?机会不大,市内酒店林立,不一定那么凑巧,两人会在同一时间只乘塔同一电梯。

  刹那间萼生不忍心再板着脸,迟疑半刻,亦向她说,“再见”。

  希望有一架电梯会把她送到她要去的地方。

  傅小欣扭着细细腰肢离去。

  岑仁芝演讲会盛况空前。

  连萼生都觉得兴奋。

  撇开其它因素不说,有几个写作人可以坐在五千座位的演讲厅讲台上发表写作心得?

  在座以学生占大多数,萼生挑个偏僻的座位,可是马上被服务员发现,请她到上座去,萼生这次十分随和,微微笑坐到前排。

  心中说,陈萼生,世界不是你的,无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表现良好,早日假释。

  座位已九成满,全场肃静,鸦雀无声。

  如果陈萼生也有这样一天,必定把所有敌人绑了来坐在前排,不许他们动弹,直至听完演讲为止。

  讲座准时开始.在台下看岑仁芝只似四十多岁,她上得台来,落落大方,难得的是,态度并不古板,非常轻松扼要地讲她的题目。

  萼生摊开节目表,母亲今日要讲的是“拙作反映的社会现象”。

  萼生莞尔,在家,母亲是绝少提到拙作的,一说到写作,伊便顾左右言他,对牢严教授这等熟友,甚至说“什么阿物儿,靠它赚一两个零用罢了,我就是不惯向阿陈讨钱用。”

  没想到纸包不住火,今日终于要对作品加以坦白分析检讨。

  演讲只得三十分钟,举了很简单的例子,余下时间.由听众发问。

  萼生真没想到群众会那么踊跃,而且对岑仁芝作品非常熟悉,所有问题全属内行,头头是道,萼生诧异得张大嘴,据她调查所得,岑仁芝作品停止公开发售已有多年,这些十多廿岁的读者从什么地方看到?

  正在嘀咕,讲座的负责人过来坐在她右边,笑道:“气氛好象还不错。”

  萼生由衷答:“这是谦虚的说法。”

  “你喜欢读令堂的小说吗?”

  萼生低头据实道:“我一本都没看过。”

  主持人可真意外,“为什么?”

  “母亲说写得不好,不值得看。”

  “哎呀,有这种事,没关系,我们送你一套,你带回去慢慢看。”她笑咪咪。

  萼生说,“没想到母亲居然有那么多年经读者。”

  “这就是做文艺工作的至大报酬。一本书可以流行十年、廿年、百年,读者赋它永恒的生命。”

  “是,是。”萼生不住颔首。

  “岑仁芝的作品得以再度发行,我们觉得高兴。”

  “谢谢你们,谢谢。”萼生真心感激。

  主持人给萼生投过去一个嘉奖的眼色。

  岑仁芝结束了问答,自台上下来,这个时候、观众席上数千人忽然全体站立,有节奏地鼓起掌来,迎合着岑仁芝的脚步、啪、啪、啪、啪,清脆悦目地表示欢迎、感谢、尊重。

  萼生年轻,一下子被这个热烈气氛感染,但觉心头一热,身不由主地站了起来,跟着群众,也拍起手来,陶醉地看着母亲。

  鼓掌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萼生的心跳也接着加速,她受到现场气氛控制,兴奋无比,忘记身分,忘记立场,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欢呼,送岑仁芝出会场去,快快乐乐的出了一身汗。

  人群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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