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亦舒作品集 > 伤城记 >  上一页    下一页


  “之之还想看看。”

  “看什么,还有时间吗。”

  “不要说得那么恐怖。”

  “我已经决定办退休移民,据说头尾需要四年时间。”

  “投资快一点,两年半可以走。”

  “太太,你有多少资?”

  “不如问问老母亲还收着多少。”

  “老爹老娘比你精明多了,你甭想刮他们。”

  “那么,只好等英国人来计分。”

  “我不存大希望,那真是要像安生艾莲他们才会有资格,助理署长级以下恐怕免谈。”

  “不会这样刻薄吧,你倒底为民服务三十载呢。”

  “你是我老婆,当然帮我访人眼中,我们这干有资格拿房屋津贴的中上级公务员,简直浪费纳税人宝贵金钱。”

  “不致于这样吧。”季庄开了水龙头洗脸。

  “世人永远各执一辞,谁有飞机大炮坦克车,就谁胜利。”

  说着说着,陈开友悲观起来,仰起头,叹息一声。

  之之也起来了。

  她跃下床,走到哥哥房间,推开门,看见陈知沉沉睡在床上,才放下一颗心。

  书桌上摊着一本鲁迅手稿,大抵是他睡前读物,之之过去细看,是那首著名的悼杨铨: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

  之之恻然。

  她默默念诵三五遍才放下书本,替哥哥关好窗户,开启空气调节,轻轻离去。

  一到楼下,电话铃已经响起来。

  对方是一洋女,娇滴滴问;“李察季在吗,苏珊纽顿找他。”

  之之殷电话接上去:“舅舅,找你。”

  祖母在一边滴咕,“舅爷应酬真忙。”

  之之与母亲相视而笑。

  之之身上一件破T恤与旧短裤拖鞋,头发蓬松,胡乱用橡筋弹着,反之,老祖母却穿套熨得笔挺的黑香云纱短衫裤,虽在家里,也穿着白线袜黑布鞋,头发稀疏,但仍盘着发髻,额角铮亮。

  之之心想,一代不如一代,真没说镇。

  之之到天井去摘下一小碟白兰花,用针线把它们穿成一串,用别针别在祖母胸前。

  祖父一早找人下像棋去了,像他那样的老人得天独厚,有健康又懂得生活,闲时耍股票赚零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绝不损手,不然就同三两知己盖天盖地,无所不谈,退休廿多年,一点不寂寞。

  父亲就不如他了,很会急躁心焦。

  没到一会儿,之之看见舅舅打扮整齐下楼来。

  走过之之身边,又转回头,柔声说:“没有生舅舅气吧。”

  之之笑,“说什么,不知道,回来带盒巧克力给我。”

  季力被这个懂事的外甥感动。“一定。”

  他一阵风似去了。

  电话铃再响,也还是找季力。

  吴彤在那边酸溜溜的问:“他同谁出去?”

  之之答:“我不知道,不是我接的电话。”

  吴彤没再说什么,嗒一声收线。

  陈之之,让这件事作为你的教训,男人不打电话来,女人千万不要打过去。

  即使女性已经贵为宰相,此理永恒不变。

  祖父摇着扇子回来了。

  手执一卷书,正在吟哦。

  之之奇问:“爷爷看什么?”

  过去打开看封面,只见上面写着推背图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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