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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正如她满腹心意一片巧思,努力揉出的药草馒头有谁欣赏?珍惜?

  也许世事全是如此吧,好与不好,契合与否,全凭那虚无缥缈的缘字,她恐怕今生今世都注定精疲力竭也讨不了好。

  希望一寸寸被命运断折。

  看著她落寞萧索的神情,骆弃心底莫名被击痛了。

  “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些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眨了眨湿热的眼睛,摇了摇头。“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种了这么多的药草,原来你是大夫呀。”

  他静静凝视著她,想追问,却又知道现在不是最好时机。

  何况交浅言深,他有什么身分追问她的心事?就因为他们俩吃过同一条烤鱼,用过同一只喝茶的杯子吗?

  “我不是大夫。”他只能捺下微微焦虑的关切之情,平静地为她介绍那片药田。“只是喜欢研究药草。像那端开出小黄花的挺秀之草,唤作‘不寐草’,顾名思义,能让人保持清醒无法入睡。”

  春儿睁大双眼,顿时有些忘怀自己的伤心事,好奇而兴奋地走向药田,缓缓蹲了下来,端详研究著那一小簇黄花娇艳的“不寐草”。

  “有这么奇妙的草?能够让人吃了就睡不著。”她感到新奇地轻轻拨抚过那小黄花,指尖的触感是如丝般的柔软。“那么有没有一种草,是让人吃了以后就睡著了不再醒来的?”

  他心一揪,不禁急切冲口而出,“你在说什么傻话?无缘无故问起这样的药草做什么?难道你想吃?”

  “我……”她回眸,倦然一笑。“倘若真有那种药草,那么我也不能现在就吃,我还睡不得。”

  “沉睡逃避绝非良方,勇于面对才是上策。”他紧盯著她。

  “是呀,这像是我会说的话,只不过你说的较文言罢了。”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现在还没有资格想不开。只是真有这种草吗?”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指了旁边一小丛长得秀丽挺拔的紫色草,“这是‘无愁草’。”

  “好名字,睡了就无忧无愁了。”她俯下身,深深地嗅闻那清甜的香气。

  骆弃谨慎戒备地紧紧凝视著她,深怕她会一把攫起“无愁草”吃了下去。

  “你该看看别的药草了。”他索性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半强迫地将她拉离“无愁草”,来到另一区。

  “你种了好多好多呀。”春儿果然被转移注意力,证叹地看著各种姿态妍丽俊秀的花花草草。

  “这长著朱红色小果子的是‘醉千日’,吃了会像饮醉了酒般醺醺然,千日后才会真正清醒。”

  她不禁笑了起来,“各大酒坊应该来向你讨这些果子才是。”

  他挑眉,似笑非笑。“他们不会做这赔钱生意的,酒客就是要醒醒醉醉、醉醉醒醒的,银子才会似流水般使了出去,落入他们口袋里。”

  她点点头,满睑佩服。“果然要如此,你真聪明。”

  “不过是浅显道理。”他淡淡道,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碰触一丛嫩生生翠绿的草。“你摸摸这个,再放到鼻端一嗅。”

  春儿心儿怦怦狂跳,热血激荡翻滚了起来,他的大手修长,掌心略微粗糙,却是那么温柔坚定有力。

  被这样的一双手拥抱著、呵护著,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想必一定很幸福、很幸福吧?

  她情不自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好缘分决计不会落在她头上,像他这样伟岸昂藏的好男人,就算因打击而有些阴阳怪气,性情反覆无常又阴晴不定,但任凭哪个千金小姐得了他,恐怕半夜都会笑醒过来的。

  春儿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像现在,那样痛恨自己的出身卑微低贱。

  “怎么不闻?”他奇罕地瞥了她一眼,“发什么呆呢?”

  “我、我没发呆呀。”春儿这才惊醒,芳颊霎时羞红了起来,连忙闻了闻自己的指尖。“咦,好香!我从没闻过这样清新冰凉的香味,这是什么?”

  “这是‘薄荷草’,由胡人传入而来,主恶寒发汗,理气消胀。”他一一介绍。“还有,这是‘赤焰花气这是‘明月夜’,还有‘曼陀罗花’……”

  “你好了不起,怎么培植得出这些奇花异草?”她看得啧啧称奇。

  “兴趣。”他睨了她一眼,有些纳罕的问:“怎么?你不怕吗?”

  “怕?怕这些花花草草吗?我为什么要怕它们?”她失笑,小手轻轻抚弄过面前奇香四飘的花草。

  “这些药草有些毒性甚重,但未经提炼是不会伤人的,还有些具有奇疗功效,但是一般人都会害怕,认为它们是‘毒物’。”他语带双关道。

  “是吗?”春儿扬起长长的睫毛,美眸里晶光流转,语气感慨的说:“世上最可怕的毒物就是人心,与花草有什么关系?它们自生自长,没有侵犯到任何人,只不过是人们因自己的无知和误解,就强自污蠛它们为‘毒物’,在我看来,最可笑的就是人了。”

  骆弃黑眸熠熠,绽放著明亮而激赏的光芒。“你真这么认为?”

  “对。”她坚定地点点头,指尖轻摘起一小片淡蓝色的花瓣,“就像这花儿,它好好地长在那儿,名字虽然叫‘毒香冷’,但如果不是有人把它拿来吃的话,又怎么会中——”

  “该死的!快放手!”骆弃脸色大变,飞快地弹掉她手上的花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雪白纤细的指尖渐渐染上了淡蓝,然后逐渐变成深蓝。

  “怎么了?”她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你中毒了。‘毒香冷’的花瓣汁液具寒毒,一个时辰内没有服下解药,便会终身寒毒缠身动弹不得,四肢犹如被废……”他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轻若羽毛的重量令他焦切的心底掠过一阵阵强烈的怜惜。

  她轻得像是风吹就会倒了,这样纤小瘦削的身子,每天竞要扛那么重的馒头来府里?

  他心底盛满了侮意和怜意,不舍又著急的心绪纠结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奔流在他的血液和骨于里,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已深驻紧踞成了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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